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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amp;楚王)

    ●玉盘(千年)赤文瑑玉盘是公冶氏的传家宝,上刻天文,用玉嵌为五星聚会,裂石线为绳、四时、方位,常用来启蒙发占,观象步天。公冶千年叁四岁时,读懂了它,从此玉盘不离手。对于家族不世出的天才,长辈们都很宽容。公冶国师更是随他,只说此物是上古之宝,不能乱涂乱刻。千年抚摸北天极,在玉盘上装睡。某天,公冶国师正忙,有人说不好,让他快去看。千年站在一室当中,抱着玉盘碎片,神色罕见地沉静。国师去了,听他坦白:“皇后在殿上发病,打了公主,我去救人,摔了玉盘。”族内的老人围坐在天数台:“皇后打,要么皇帝打,与我们无关,公冶不涉世事,再小的孩子也无例外。”他们指责公冶国师:“你不自觉,整天画些什么,唉,如今又教坏你儿子。”千年听非难,觉得对不起父亲,但不觉得自己有错,便把碎玉盘做成组玉佩着,之后该做什么,还是追随本心。天家众多子女,千年只注意远方的楚王,其余人,他一律视作皇帝的影。不过,幼小的文鸢公主偶尔牵动他,让他忧虑时局之外,分了心。赵王庙立的典礼上,众官各司其职,看地图,为王立社、授茅土,大声读策……千年从公冶氏的行列中退出,穿行在人间,不小心碰到什么。他急忙去扶,揣着文鸢两臂,将她抱起。文鸢才叁岁,穿宽大的礼服,身边又没有女傅,站一会儿便不行。碰到千年之前,她歪歪扭扭,正想办法隐蔽,不让和夫人看到。“公主,累了吧?”千年悠一悠她,准备抱她走,却被她推手。“女傅会打,夫人也会生气。”文鸢小声。千年贴着她的额发,才能听清。柔顺的发,铰得很齐,用了排草增香,一闻便想起和夫人。夫人严苛,在宫中有名,对寄养在她处的文鸢更甚。为了正风,她要求女傅不对公主留情,一旦犯错就打手背。文鸢小小年纪,变得胆怯,面对为童子的千年,也不敢正视,只是挣扎。见她不要自己抱,千年便放她下去。文鸢抓了衣服要跑,被千年扶住肩膀。“公主,不急,不然摔跤。累了就坐一会儿,好不好?”文鸢偷看他,只看到下巴尖,就转眼,还是觉出千年的和善。千年便知道自己说动了她,又是笑,又是劝,将男孩顽皮的劲头使出来,逗她开心,直到她愿意坐在自己脚上。组玉琳琅,从千年腰带处,垂到文鸢耳边。文鸢看那碎玉盘做成的佩饰,说公冶国师对不起。千年听惯了国师云云,一时没反应。“你知道国师?”他“啊”地弯腰。文鸢无处躲,小声说是,从他两只凤眼里看到自己,似乎不像夫人平时训斥的笨拙样子,也有些灵动了。千年以为她小,只将他当成好管闲事的人,没想她对朝官氏族有所了解,不禁摸她头发:“公主这样聪明。”文鸢咬牙让他摸,之后自己整理发式。千年忍笑,将她扶起:“没有弄乱,公主放心。”他坐下,让她坐他衣袖。文鸢抚平两膝,坐时脸色严肃,只因千年的目光,泛一点红;坐下后,她立刻瞌睡,千年这才转过去,与她并肩。“公主,为什么说对不起呢?”“因为,”文鸢指那串玉:相思殿上,皇后失控,掌掴她时,更响的是碎玉声;玉盘的主人扔了玉盘,扑来救她,她都知道。“下次皇后突然变色,你就跑,”千年给文鸢支招,“往天数——”“往哪里跑,都不行,与别人相比,皇后先母还算温柔。”文鸢无心一句,将千年的玩笑说没了。他看她一点一点垂脑袋,生出怜惜:“下次避进天数台,就说你是公冶国师的学生。”这时女傅找到人,要打手背,看到千年,最终还是拽文鸢走:“公主一宫的兄长已经封地受民,公主却在这里偷懒!”千年回到天数台,眼前还是文鸢。他发现自己做了懦弱的事:不该教她退避,该教她抗争,又自责,不好卷入无辜的公主——使后梁改变,本是艰苦的事,应由他来……千年将碎玉盘收起,换只风车,听它碌碌地响。●兔聿(楚王)年恤将这支兔聿递给楚王。这支兔聿用兔毛做成——郢都外,一座萧山中,老花兔死了,山人将它送到王居。楚王抚摸它,发现它还热,不禁流泪。连天疾病,伤害楚地。楚地的君主心急,请太仆引导,各处去看望。

    国人因为腹中有瘕而伏地,两眼茫然。他看了,一夜一夜睡不着,于暗昧中听到云梦涨水,原来是亡者坠湖——楚王入幻觉,吓到宫人。他们合力唤醒他,给他一些凉湖水。楚王湿两鬓,眼底有艳光,很怅然。年恤抓他衣袖:“楚王殿下,会过去的。”德人来了,医师来了,上下齐心,终于在天气转冷前去病。楚人佩戴谷食、上宫献舞时,楚王已经昏睡。君主毕竟是少年,有些力不从心。年恤让人下去,等楚王醒,自己给他跳一段。楚王直笑:“好了,省中书信呢。”年恤不给:“身体不好,不能劳累,过几天再读吧。”却被他说:“怎能轻待家人。”后梁帝在第一,亲切地讲述小兽如何进食,燕王在第二,第叁是赵王和王妃,往后还有许多宗室子女……楚王披件单衣,一束一束简看,看完了,叫年恤:“你来。”年恤正欣赏他:我君殿下,穿锦佩玉,黑发像黑羽,肤色像旱云,上古神君有肉身,一定如他。楚王叫年恤,问年恤,年恤全然听不见。“最小的孩子还是没有来信?”“什么?”终于,年恤回神,“哦,文鸢公主,没,没来。”楚王不能出国,一切外事,都凭省中书,发书者有时是皇帝,有时是叁公,偶尔为宗室子,不变的是楚相肖不阿。肖不阿人在皇城,任在楚国,楚王当他作老师,常在书信中表达对他的想念,过后就能得到有汗渍的回信——肖相是个真诚的人。“殿下最小的妹妹不是郿弋主,而是文鸢主,”某次,肖不阿在书中说,“殿下那次入省,文鸢主不来迎接,是她不便迎接。”楚王没读出他话中有话,只是担心:“不便?她怎么了……”从此,楚王每上书,都要问候幼妹。虽然没见过面,单从他人的零星话语,猜出这女孩的性格。“我问父皇,文鸢最爱吃什么,他说不出,似乎很难问到她的话;我又托肖相替我传个信,肖相说传到她宫里了,唉,却没见她的回信。”楚王笑眯眯的。年恤好奇:“既如此,我君笑什么呢,这是好事吗。”楚王抚平帛:“小妹内秀,不知为何,我觉得可爱呢。”他开始绘画,为省中画黄杨,另给他小妹带一幅花果图:沙棠、柑橘、山茶、筳竹……明色的画,蕴有楚王的好愿望,希望小妹开朗,另外,情愿的话,和长她八岁的亲人说说话。一众宫人都羡慕,年恤甚至有些嫉妒:“诸位请看,为长兄的人,就会变成殿下这样。”楚王默然微笑,未来几天还自称长兄。大家这才见出国王的真心,没了羡慕嫉妒,复为纯净的楚人,一齐祝公主好。公主没什么变化,这次还是不回信。为长兄的人本来疲惫,这时埋头。年恤为他按肩,偷偷看他,竟看到楚王抿嘴。“殿下?”“怪我,我唯一一次入省,却没想到问候她,所以她不亲近我。”“殿下可是后梁元子,殿下这样说自己!人都说你是国朝的明月,人都说,都说你世无出的风采。”楚王嗤地笑,让他不要再说:“明月如何,世无出如何,在亲小妹处失格,我有什么脸面夸耀自己,”他捉起兔聿,回信之后,开始考虑文鸢,“好久没有为她绘画了,恰好这次平除疾病,是好事,想想为她画什么。”他彻夜想,不停有人来出主意。“画黄杨吧,百里黄杨最有声名。”“画云梦,楚国以外,无处有梦。”“画殿下自己吧,”年恤捧一面镜,“文鸢公主没见过殿下,难道我们也没见过?殿下照样子画,不久就能得到公主的回信。”楚王别过镜子:“年恤,你想什么,文鸢是我小妹。”他画些吉祥的、美的,又搁置,通宵以后,画了老花兔,把笔卷入帛中。幕人钩起幕,看王使者取画走,有些犹豫:“殿下为何要画死物?”楚王也说不出,只有一点领悟:对亲人,似乎不用每时每刻都说好。月末,省中回信。楚王照例一束一束看,还是没有文鸢书。年恤低声埋怨:“早说了画殿下自己。”楚王摇头,又认错:“文鸢还小,不该写得那样沉重,是我不对,她彻底不愿理我了。”文鸢小妹安好。兄长不得安好,楚国有大事,这方生病,那方有疾,兄长实在担心,所以几月不曾书信,提笔也不知写什么、画什么,最终还是用间色描出花兔送你。花兔老了,到了寿命,成了鬼,却比很多殒命的人要强。为叁才之灵的人,看看它们,真不要忘记敬畏,与其设想无极,还是感谢父母赐命,过好每一天。你说呢,文鸢,顺便这只兔聿,你们是叫兔毛笔吧,你也收下,兄长知道你能读写,下次再给你找好东西。你要是觉得兄长啰嗦,不收也行,可以回兄长一句“真是厌烦哪”……楚王想起自己写了什么,说声:“唉。”取了肖不阿的回信掩面。大段的相国上楚王书之后,有少女留下的小字。“王兄安好。花兔真可怜,现在世上只有王兄和我记得它了。我收下聿,也收下王兄的教导,我一句‘厌烦’都没有说过,王兄往后也多啰嗦,非是,我玩笑的。还有,我能读写,还能画,第一幅画就是王兄,所有人都说,王兄容颜如梦,我尽力了,不知像不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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