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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笔趣阁 > (红楼同人)芝兰逢珠玉 > 第46节

第46节

    宝玉见她这样的情状,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里顿时大喜,一则他虽知道宝钗不是那等会去向老爷、太太报信,害自己领罚的人,但也心里悬着,如今却是松了一口气。二则宝姐姐素来端庄自持,若是个男儿身,怕就是个再古板不过的老学究了,他到如今见了她这样含羞带怯的模样,才想起原来她也是个花一样的年纪,也有顽皮淘气的时候,自己恐要多一个知己,怎能不高兴?

    这船行得轻缓,一行人一轮酒吃完了,才靠了岸,林徥和小齐也下了楼来,浣花溪处有一间书房,上次他们来藕舫园时,林徥便辞了母亲姊妹,自去那里温书了,这次黛玉便也看向三哥,轻声问道:“三哥要去罗草

    堂吗?”林徥顿了一顿,想起母亲的嘱托来,道:“我和你们一起。”馥环嗤笑道:“你怕什么呀。”

    黛玉也知道三哥是怕宝玉欺负自己家姐妹,脸上一红,道:“三哥放心吧,宝玉虽自小爱在女孩儿堆里玩,却不是强人所难之辈,从不欺负姐妹们的,我也瞧着他,不叫他多和馥姐几栀说话,如何?”她其实也知道宝玉很是有些不讲规矩,但是论人品,论对女孩儿的态度,却比大部分世家子弟要好得多了,那是她表哥,还是素来疼爱她的外祖母最疼爱的孙子,她也不大乐意宝玉被人误解,说出来自己也觉得可笑,如今荣宁二府的爷们里面,没有害人之心的,竟就成了翘楚了。

    林徥却道:“妹妹多虑了,此间有这么多客人在,并非自家人小聚,我中途离场,像什么样子?再说了,大考还有两年,如今我也不必像先前那么紧迫了。”他自然看得出来宝玉是有些怯懦的性子,想来也不能欺辱到馥环这样的女子,但韵婉的前车之鉴在前,虽有韵婉因王子腾迁怒于他的因素在,但荣国府这位被宠坏的宝二爷以貌取人、口无遮拦却可见一斑。若是按世俗规矩的眼光,馥环、几栀被嘲笑的可能性比韵婉还大,谁知道他们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林徥虽不能像林征、林徹那样因自己身居高位而无所顾忌,替家人出头,但既然人已经到了这里,总要担些责任。

    齐虹家的正领着客人们在浣花溪间游玩,宝钗指着罗草堂问:“珠大嫂子看,那儿倒有稻香村的意思了。”

    齐虹家的笑道:“那处原是宋老太爷夜读之所,到夜间月亮出来的时候,因为前边芍药桥的桥洞,站在此间看,水里能看见两处月影,同天边的月亮一起,称三月环水。宋老太爷擅画景,遂命人在此处修了这座草堂,夜间在此赏月观花,别有一番风味。先前廊桥墙壁上写的十七首《藕舫月夜》,正是宋老太爷的朋友们泛舟湖上后,在这座草堂里写的。如今亦有不少人来园子游玩时,会进去写上画上两笔,笔墨都是现成的,方才听姑娘们说,你们自己在家也结诗社,不如进去一试?”

    《藕舫月夜》名声却是太响亮了,连当朝太子太师沈劼来游园时,都道:“前人珠玉在前,本欲提笔,竟已忘言。”宝琴、湘云等本已跃跃欲试,宝钗却道:“咱们在家里自己玩玩也罢了,如今在林妹妹家里,还是在这大名鼎鼎的藕舫园里,叫我们写诗,这不是等于让四妹妹在宋老先生的画作上添两笔?你问问她愿意不愿意呢。”惜春自然是不愿意的,湘云道:“咱们自己写了,自己评出个高下,不与文豪作比,不就行了?难道谁还能把咱们的诗贴出来嘲笑不成?”

    黛玉笑着推了一把林徥:“方才叫你自己先走,去看你自己的事,你不听,如今可说明白了,还不赶紧走呢,让姐妹们自在些。”湘云苦道:“我可没这个意思,林姐姐又多心。”

    “他一个读书人,确实不合适在这儿。”馥环道,“他即便是不去和廊桥上的那十七首去比,也得和罗草堂里贴着的那些比去,是不是,阿徥?”

    林徥苦笑道:“馥姐可太抬举我,我于诗词歌赋上一向庸碌,早前和馥姐一起在外祖父那里念书,被外祖父批评灵气不足,馥姐忘了?”

    “那是咱们运气不好,和阿徹一起,外祖父偏心他。那会儿我被骂得更惨,就差说我胡诌了。”

    林徹知道馥环是在安慰自己,不觉苦笑道:“馥姐何需说这个,你也说我是个读书人,我写的诗怎么样,自己还不清楚么?”

    凤姐道:“那可不正巧,林三爷既然会品诗,做个裁判,不是最妙。”李纨也道:“很是,省得宝玉回回最末,都说是我们不公正。”宝玉忙道:“我何曾这么说来!哪回轮到我最末,不是乖乖领罚?”

    林徥却道:“不好,闺阁女孩儿的

    诗作,本就不该传到外头,我是外男,理当避嫌。”他这么一说,宝钗道:“说的是呢,传出去到底不好,方才云儿说的那话虽是无心,但也让林兄弟担了责,其实也没那必要,诗什么时候不能写呢,难道非得在藕舫园里写出来,才显得会写诗不成?”

    宝玉早为今日谋划多时,如今听说竟不写诗了,一时失望至极。他想到林妹妹素来不服人,一向要在诗词歌赋上压过姐妹们一头的,便拿眼睛看着她,指望她能出面说开这期诗社。她是主人家,昨儿个还是她生日,若她开了口,别人定不会驳她的面子。

    但黛玉却只是捂着嘴笑了笑,像是已经在别处尽了兴似的,并没有要起这个头的意思。宝玉心里一叹,却不知为何,正待要问时,便听得几栀笑道:“我正要说,上了这么多天学,难得出来,又要作诗。作诗也罢了,还要在罗草堂作,这哪里是说不和墙上刻的那些比就可以不比了的?正在绞尽脑汁呢,亏得林三哥替我们推过去了。”

    “你难道还会怕上学不成?”几栀好学是出了名的,黛玉又好强,姊妹俩如今这学上得,和家里兄弟们当年一样的严肃正经,有时宋氏力有不逮,还要请出林滹来,教导这两个女孩儿的功课。她们自然是不用学那八股文章的,但《四书》、《五经》都已经读透了,如今在学《算经十书》。按着林滹的说法,她们倒也不必钻研得多深,但基础的算学还是要学一学的,对她们将来理家、开医馆都有好处。黛玉本来就是个精于心算的,如今更是觉得有趣,她还托人给自己和几栀各买了一套算筹,也就只是为了摆着看着高兴。

    众人行至了滴翠亭,正坐下来喝茶,忽的见一个婆子过来,在齐虹家的耳边说了几句,齐虹家的便过来请示凤姐:“琏二奶奶,我们园子的门房说,有个贵府上的管事特特快马跑到了我们园子来,说有要紧事要见二奶奶。您看……?”

    凤姐因问:“玩得正高兴呢,怎么事儿就来了,那管事叫什么?”

    婆子答道:“回琏二奶奶话,他说他叫林之孝。”

    林之孝在荣国府里管着银库账房,算得上荣国府奴才里的二把手了,等闲也不轻易出来,凤姐猜到事儿必不小,便对小红道:“别怕是听到我今天在说别人家的管事好,特特过来问我要说法的吧。”小红笑道:“二奶奶常说,我爹妈一个‘天聋’,一个‘地哑’,合该是一家子人,怎么如今还拿这个笑话他们呢。”便请那婆子再跑一趟,把林之孝请过来。

    这藕舫园里也有不少小水道,搭小船走起来也便宜,那婆子没一会儿便引了林之孝过来。因贾母偏爱黛玉,林之孝也姓林,早年黛玉住在荣国府的时候,他们两口子也很是奉承了黛玉几回,和黛玉也算相熟,先见过了这边的主人家林公子、林姑娘们,才给凤姐行礼道:“二奶奶,太太在家里,应承了把那套玻璃鎏金杯借给人使,却怎么也找不到,命小的来寻二奶奶家去。”

    王夫人倒的确有一套玻璃鎏金杯,可她的东西,从来也不归凤姐管,凤姐心里一“咯噔”,猜到必是家里出了事,只是如今人多嘴杂,林之孝不方便说,便略一沉吟:“老太太那儿也找不到么?”

    “也是遍寻不到,老太太说,怕是只有您才知道在哪儿了。”林之孝的答道。

    老太太也知道,太太也知道,火急火燎地把她喊回去……凤姐这下心里有了底,便道:“既然太太这么急,那我回去便是了。”宝玉不满道:“茶才吃了一盏,就有那么急么?凤姐姐也是难得出来一趟,让她安心歇会儿又能怎么样呢。”

    凤姐大笑道:“难为你心疼我,可惜我呀,就是个劳碌的命罢了。”探春亦道:“既然老太太、太太都开了口,想也确实是急事。咱们也不好让凤丫头一个人回去,幸好酒也吃了,园子也逛了,如今又不能听戏听乐的,也不继续叨扰林姐姐了。”

    凤姐忙道:“何必如此,你们玩得尽兴才是。”林家姐妹亦苦留她们,但李纨等也觉得只让凤姐回去不好,故而谢过了黛玉的接待,一道回家了。

    宝玉到底还是把自己准备好的玉骨扇面送给了黛玉:“妹妹在我家住的时候,给我缝过两个扇套,我一直也舍不得用,这是我从别处寻来的,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颜色材质却正合妹妹名字,妹妹拿着用吧。”

    黛玉接过扇子来,叹了口气:“多谢你的好意了。”她也不知道宝玉到底对她是什么想法,也不能自作多情地叫他以后不要忙活了。况婚姻大事,总要父母做主的,宝玉又不是林征,能自己求娶得谁,二舅舅、二舅母也不是叔叔婶娘这样的父母,便就是老太太愿意听宝玉的请求,太子开过口的事,谁还能改变不成?况且她好容易离开了荣国府,纵然再舍不得贾母,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而且如今有了比较,她对宝玉还真是……因而只道:“这扇子,我给茜雪留着。”

    宝玉脸一红,知自己在茜雪的事上做得不对,热闹了林妹妹,她要只是生气,那伏小做低地哄回来也便罢了,她现在这样子,却像是对他失望了一样。他一边懊恼,一边难过,回去的路上再没了来时的兴奋,闷着头一言不发。

    好在凤姐也心事重重的样子,并没有过问他的异样。琥珀也面色凝重,问凤姐道:“二奶奶难得出来这一次,又是和这么多姑娘们一起出来的,也不是去尤大奶奶自家人那儿,是来林姑娘这里做客,论理出了再大的事,老太太、太太都会由着奶奶玩到尽兴才回去的,眼下特特地叫林之孝来催,怕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凤姐道:“只要别是我的姐儿出事就行。”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亮堂堂的,她差人叫那尤二姐那退了亲的前夫家张华去告贾琏,还叫他特意挑贾琏出门办事的日子去告——为的就是趁着贾琏不在家,把尤二姐的名声踩到地底去,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都察院的人和王子腾都相熟,张华就是告,也不能告出什么名堂来,但能让尤二姐从此在贾母、邢夫人那儿成了罪人,日后她便是对那尤二姐做了什么,只要贾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贾琏也奈何不得她。她这么一想,不由地催促道:“倒是要早些到家才好,太太那儿,万一是真的十万火急的事呢?”

    众姊妹回了家, 见鸳鸯早就候着了,一见了凤姐便迎上来:“怎么姑娘们也都回来了?在林姑娘那儿玩得可好?大太太、二太太和东府的尤大奶奶都在老太太那儿, 就等琏二奶奶了。”宝钗知道她们必定是有要事相商,便要带宝琴回家去。探春笑道:“你们急什么, 我们这儿又不是林姐姐家, 需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 蘅芜苑还天天打扫着, 你们都住惯了的。就让凤丫头去老祖宗那儿办差去,咱们自回园子里去,今日在藕舫园没能作诗, 晚上便算我做东,咱们乐一乐。”

    惜春道:“不可不可, 你已做过一回东了, 这次该轮到二哥哥了。”

    宝玉便笑道:“这有何难,我做东请姐妹们再吃一席便是了。”便去命厨房准备酒菜。李纨劝道:“可消停些吧, 今日在藕舫园走了一路, 你们难道不累?在林家已经吃过酒了,还要再吃, 怎么就这么好的兴致。”探春道:“大嫂子,今儿个咱们原就该好好玩玩的,若是没人叫凤姐回来, 咱们还在林姐姐那儿,晚上不还是要吃酒?现下又何必拘着大家呢?”她其实也没脸上表现出来得这么高兴,谁不好奇老太太那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呢?但既然太太她们特意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把凤姐叫回来, 那就是不希望她们这些小孩子知道的,她也只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安抚好园子里的人心——她们家的下人什么品行她心里还是有数的,要是主子们都慌了神,这些下人们,还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呢。

    众人自去怡红院吃酒不提,凤姐却是匆匆忙忙,衣裳也来不及换,就去了贾母房里。果真如鸳鸯所说,邢夫人、王夫人并东府的尤氏都在。凤姐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亲亲热热地握着尤氏的手道:“怎么今儿个来我们这儿也不说一声,你早说要来,我也不出门了,安心在家等着你来,还省得匆匆忙忙地回来,累得宝玉和几个妹妹们也只能跟着我回来。还得跟林妹妹解释,不是玩得不高兴。”黛玉本来就是个容易多想的人,王夫人找的找不到杯子的借口实在是太假了,别说黛玉了,你就是让迎春来听,都听得出来是找个由头催她们回去的,黛玉又怎么可能不多心?就是王夫人以前对她不咸不淡的,如今人家是太子的舅家人,又有族姬的封号,也不能马虎着应付了呀。凤姐也知道贾母心疼黛玉,特特地把林姑娘也搬出来说了,权当给自己加筹码。

    尤氏听了这话,果然脸色更加讪讪的,眼泪先流了下来:“好妹妹,我没管束好蓉儿,给妹妹添麻烦了。”

    凤姐心里冷笑,脸上仍装作疑惑不解的样子:“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蓉儿怎么了?前几天我见着他,还笑嘻嘻的,说要谢谢他二叔在他爷爷葬礼上帮衬的事儿,喊我们过去吃酒呢。”

    贾母本就一肚子火气,此刻更是气道:“你们把他当好侄儿,他可没拿你当婶子看。蓉儿和他老子人呢,怎么把你推过来,自己倒跑远了?人说妻贤夫少祸,国孝家孝两重孝,前面你们媳妇没了,凤丫头是怎么帮你们打点的?自己累出了一身的病来。如今你们就这么回报她的?”

    为了宁国府上上下下都瞒着她,帮贾琏偷娶二房的事,凤姐已经愤懑了许久,如今听贾母这么一说,委屈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但她筹划许久,就是为了让尤二姐在荣国府里变成人人喊打的存在,好与她秋后算账,此刻正是要紧的时候,怎么会在这里漏了马脚?当下小心翼翼地问:“老太太,蓉儿做错了什么事,劳您这么骂他?他年纪小,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我看着他去了的那个媳妇和我的交情上,不跟他计较就是了。”

    贾母叹了口气,指着尤氏道:“你跟凤丫头好好说说,你们一家子干的好事!”

    其实这事说来,是贾蓉一力促成,贾琏色迷心窍,尤老娘贪图富贵,尤二姐私许终身,贾珍呢

    ,则把俩小姨子当作了自己的私物,可随意婚假发配的,贾琏开口,他就拿她们做人情。尤氏可算得上无辜,她当初又何尝没劝过?又哪里有人听呢。如今出了事,贾珍便躲得远远的,叫她来应付王熙凤。她也别无他法,只能把贾蓉说媒,贾琏在小花枝巷置办了宅子,把她继母带来的二妹收作二房的事儿说了。

    凤姐听得跌落在地,扭着尤氏大哭道:“给你兄弟娶亲,有什么好瞒着我们的?是我不贤良了,还是不容男人买妾了?既这么照,老太太、太太也在这儿,给我一纸休书,我即刻就走,省得你们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了!你尤家的姑娘是没处去了不成?都得送到贾家来?你便是送来了,也得让老太太、太太掌过眼,点了头,三媒六聘,正大光明地送进来不行?那才是体统,如今国孝、家孝二重孝,你兄弟又不是白身,他捐了个同知的官在做呢,谁不知道他是老爷的头生子?要是让御史知道了他在孝里娶二房,别说他吃不了兜着走,连老爷都要受影响!”

    邢夫人原还事不关己地坐着,听到凤姐这么说,琢磨了一下,是这个道理,啐道:“他们做下这档子事,眼里哪里还有老爷,那里还有国法家法呢!又不是咱们自家家生的奴才,往房里一塞就完了,偏还要摆小姐的谱,找房子另外安置……还如何瞒得住她原是个有人家的,那家子现在要告琏儿,说他背旨瞒亲,仗财依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都察院的大人都传唤到家里来了!”

    这事原就是凤姐一手操办,起初张华还没那胆子,还是凤姐骂他“癞狗扶不上墙的”,告诉他,就是告他们家造反也没什么,不过借他一闹,要贾琏和尤二姐没脸,要是闹大了,她一个九省检点的亲侄女,难道还平服不了?都用不着贾琏或王子腾知道,只要一个旺儿,就能让都察院的人不再追究。但她此刻故意装作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直问道:“太太说得是真的?那……那可怎么办才好?”

    其他人到底都是妇道人家,没像凤姐一样在外揽过官司、借王子腾和贾琏的名义办过事,虽心里也不觉得张华这样的小人物掀得起什么风浪来,但吃官司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况且贾家的立身之本就是当年荣宁二公为上皇卖命挣下的战功,如今他们家还在京里数得上名号,也是因为上皇的宠幸。元春千叮咛万嘱咐,眼下上皇去了,圣心难测,家里诸人,做事要小心再小心,万不可留什么把柄在别人手上。孝中娶妻本来就是可大可小的事,说起来国法不容,但要是没人深究,也就过去了,可要是追究起来,那也是要给家里带来大麻烦的事了。贾琏听了贾赦的命,现在去了平州给他办事,贾母也管不到他,便对尤氏道:“把珍儿蓉儿叫来,这事到底要怎么解决,得有个说法。”

    尤氏不敢含糊,忙叫人回家去喊贾珍、贾蓉父子两个。贾珍却早躲了出去,只有贾蓉,硬着头皮过来挨训。他挨着个见过了贾母、邢王二位夫人与凤姐,偏也没人搭理他,他心道不好,也不要别人开口,自己先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光子,又给凤姐磕头道:“原是侄儿鬼迷心窍,忘了婶娘往日待侄儿的好,做出这等没脸面、没家法的营生来,婶娘怎么气都是应当的,不用婶娘动手,我自己打。”说罢又是一顿嘴巴子。

    王夫人怕丫鬟们看了笑话,出声道:“如今事已做下,你就是把自己打伤了,又有何用?偏那还是个有人家的女子,不好好守妇道,怕是嫌贫爱富,又逮着琏儿这里……”她怕自己说贾琏的不好,邢夫人要怪她越俎代庖,因而吞了回去,只道,“如今人家告上门来,惊动了官府,可怎么得好?”

    贾蓉道:“当初我父亲

    给了那张华二十两银子,他先退了亲,断没有强娶之说,求太太明鉴。”

    邢夫人骂道:“这是我们鉴得了的?糊涂东西,人家认死了你们是仗势欺人,逼着他强退的亲,难道你有别处说理去?还能把他打死了不成?”

    贾蓉为难道:“那张华不过是穷极,才舍了命告咱们,如今竟许他些银两,让他认了诬告,咱们替他打点好官司,也就是了。”凤姐冷笑道:“他这样的地痞无赖,眼下得了银子,乖乖认了,等银子天一光了,还不又要来讹事?难道还次次都允他银子不成?你蓉哥儿大方,我可出不起这银子。”

    贾蓉忙道:“岂敢让婶子破费。”心里倒明镜似的,想道:“是了,以二婶子的心胸,怎么会容得下二叔真的娶个二房呢?定是要打发走的。”故而试探着问道,“此事既然是侄儿惹下的,少不得要侄儿去料理了。要不,侄儿去问清楚了那张华,问问他是要钱还是要人,他要是一口咬定了要人,少不得我还去劝我二姨娘,叫她出来,还嫁他去。婶娘以为如何?”

    贾母等都不说话。一面是知道贾琏已经娶了那尤二姐许久,早圆了房,如今接进来又送出去,家里的面子放不下,况且贾琏倒如今还没个儿子,也不是个事儿,他这回偷娶二房,也有凤姐在房里容不下人的缘故。一面呢,又觉得这尤二姐到底是个祸害,趁早打发了走,省得麻烦。

    凤姐却想道:“若让那张华带了尤二姐去,等贾琏回来,再花几两银子把二姐包占住,难道张华会不肯依?还不若把二姐拿捏在我手上,慢慢做打算。”故而道:“你倒是好事坏事都做尽了,回头说起来,他背旨娶亲,混账名儿我背着,全是我不容人,等二爷回来,二房没了,回头一想,又是我的不是。”一面说,一面又哭起来,骂道,“他怕绝后,难道我不怕?好好地回了老爷太太,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非得去偷个有人家的?还这么火急火燎的,一年的孝都等不得了?”

    她这个“偷”字,就给尤二姐定了性,贾母等本就烦尤二姐为家里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听她这么一哭,都有些不忍,便问道:“此事原是琏儿惹下的,到底还要你来定夺。”

    凤姐抹泪道:“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我还能有什么法子?少不得回娘家去求求人,看看我叔叔那儿和都察院熟不熟,把这事按诬告判了,张华那里,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是得让珍大哥哥出马。那二房总在外面,也不成体统,还是接进来,只说是借住,先给安排个别的屋子,到一年以后,再进我们院子,老太太以为如何?”

    众人听了,均暗暗的纳罕,想道:“她何时竟这么贤良了?”只是心里也只有高兴的。王夫人本就忧虑她风声不雅,如今听了,也道:“是了,都察院的大人和你叔叔关系一向好,你叫王家的人去打点,总好过吃官司。”一面又要人去取银子给凤姐。

    尤氏忙道:“哪敢让太太破费,这事原是我们家惹出的祸端。”赶紧叫人去取了五百两银子,交与凤姐,“好妹妹,若是不够,你只管找人同我说,这银子原该我们出。”贾蓉亦指天咒地的,说任凭凤姐差遣。

    凤姐冷笑道:“我怎敢差遣你,你别回头又多了几个姨,一并塞你叔叔房里就算给我省事了!”说得尤氏更是羞愧难当,抬不起头来。

    却说那凤姐自导自演了一出官司, 直把尤二姐的名声贬到了地底下,她自派人回娘家哭诉了一通, 王子腾夫人便命族侄王信跟着她料理这事。王信本就是个远亲,如今跟着凤姐, 也算得了门差事, 又可假借王家、贾家的官威摆谱, 有何不乐意的?凤姐给了他几百两银子去打点都察院, 他自己偷偷昧下一点来,当夜就到了察院私宅,安了银子。那察院收了银子, 知道原委,次日回堂, 只说那张华无赖, 妄捏虚词,诬陷良人。

    凤姐那儿, 又说打点都察院银钱不够, 找贾珍另封了二百两银子,又派贾蓉去做说客, 把尤二姐接进荣国府来,尤老娘同服侍她的鲍二一家子尚有些担心,想劝她等贾琏回来了再议。二姐却只道还是要进那府里才算正统, 连贾蓉也来劝道:“二姨有所不知,为着二姨,二叔竟然吃了官司, 还是那边婶娘摆平了来。原那边老太太、太太都说,既然那张家告他们,要二姨的人,不如就将二姨还给他,还是婶娘拦了下来,说人都是二叔的了,再送走,连她的脸面也没了。这次官司也是婶娘的娘家摆平的。”

    你道这贾蓉为何如此改口?原来贾珍见那王家子侄王信为了这官司奔前跑后的,后知后觉地想起王子腾之势,凤姐又找着他,嚎天动地地大哭大闹,他不免想起儿媳秦氏来,念起凤姐昔日操劳,再想起王子腾夫妇对自家人的护短,不禁后悔不迭,对贾蓉又踢又打,骂“你办的好事”,命他把这事办到凤姐满意为止,“她要再为这事找到我头上来,我要你的命!”贾蓉虽有几分不舍,知道凤姐并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但尤二姐自跟了贾琏后,也安分守己的,没有从前那么好上手,他如今又占不到什么便宜,自然不敢为了二姐就忤逆父亲之意。

    尤二姐听了贾蓉这番话,心里又愧又忧,只道:“我母亲明明给了他家二十两银子退了婚,怎么竟能不认了呢!”

    尤氏本不耐烦贾家的爷们和她这两个妹子弄出的这一出出的,叹道:“当日我早说了不行,可有人听我的?如今果然出事了吧。那张家是个饭都吃不起的,舍得一身剐,为了钱什么不敢做?还跟你讲什么说好了的?就冲你让他们西府上的爷们吃了官司,那荣国府的老太太、太太,最是顾忌府上名声的,虽是平时和善得很,但你折了他们的面子,她们恐怕能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雷霆手段呢,就是凤丫头平日里被说得好像多厉害,哪有老太太认真起来的半成呢?得亏的是凤丫头要面子,替你摆平了官司,不然,可有你的苦头吃。”

    尤二姐又惊又惧,一时竟也觉得张华来告贾琏是自己的过错,对凤姐更是感激涕零,又有那周瑞家的在旁搭腔,只说凤姐平日里多有善行:“因她年纪轻,管着一大家子的下人,不立威怎么行事?她又不能叫每个人都遂心,便有那不服管的、做错了事挨了罚的小人,到处说她坏话,竟把她说成什么厉害的人物。二奶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姨奶奶到了府上,问问几个小姑子、小叔子就知道了。”二姐知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连尤氏都待她客客气气的,又有那往日相熟的兴儿、旺儿在,也不疑有他,打点了些私物,也就跟着去了。

    尤老娘本就不是尤氏的亲娘,如今连贾珍都怪她给二姐退亲这事办得不好,害他被西府责骂,她家里唯一敢和贾珍父子相争的小女儿却抹了脖子,如今也只能慌神无主,原先就全仰仗宁府接济过活,如今自然更得仰人鼻息、寄人篱下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更不敢求着尤氏去替她妹妹说说情。况她也明白,自三姐大闹了一场后,贾珍同这儿的情分也淡了,能指望的也就是贾琏对二姐的一片情谊了。别无他法,只能天天在心里求着凤姐早死,贾琏能把女儿扶正。

    二姐自进了荣国府,本应先去拜见贾母与邢夫人,同凤姐住到一块儿去。不过贾母厌

    她先淫再聘,给贾琏惹了麻烦,又有王子腾夫人派了人来给凤姐,给侄女撑腰的心思摆在了明处。况凤姐在这事的处理上实在挑不出错,贾母又素来喜爱她,如今见尤二姐虽模样标致,性子温和,也喜欢不起来。凤姐又借口如今贾琏在孝期,若是把她接进自己院子里,坐实了他娶二房的事儿,对他名声不好,故而只安排她在大观园中偏僻的一处屋所住下,把一个叫善姐的丫头给她使唤。又狠狠叮嘱了几个婆子,不可叫她逃脱。众仆原就惧凤姐之威,又见贾母不喜尤二姐,自然越发地践踏起她来。二姐苦熬了几日,只等贾琏回来,救自己回苦海。

    却说那贾琏一回来,知道自己吃官司的事儿,大叫不好。一问,果然阖家上下已知了二姐之事,却是那凤姐一改昔日做派,不仅托娘家人替他平了官司,还把尤二姐接回府里过了明路,他心里十分纳罕,也只得先去回贾赦。贾赦对他孝里娶妻的事儿倒没说什么,见他事情办得好,还把一个叫秋桐的丫头赏给他。贾琏平素里就对贾赦的娇妾们垂涎三尺,如今得了秋桐,自然把二姐放到了一边。凤姐又在秋桐耳边说些挑拨的话,使一出“借刀杀人”。二姐见贾琏变了心,府里又有各种风言风语,不几日便病了。贾琏忙请医问药,却是请来了一个庸医,把一个成型的男胎打下来了,二姐昏迷不醒,贾琏一边怒骂,一边命人去抓那庸医,一面又请人再延医问药。下人却说:“太医院竟没个能来的。”贾琏无法,想起上次问药的严大夫来,命人去请。却说那严大夫出城了,下人恐他责骂,把他铺里的一个女徒弟带了来。

    贾琏气得骂道:“没用的东西,怎就一个大夫都请不到。”凤姐却是装作比他更急十倍的模样,说:“咱们命中无子,好容易有一个,遇着这样的大夫。”因听说那女徒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一团孩气,料想得医术定然一般,便想着趁机斩草除根,随劝贾琏道,“都说这女人的病,还是女人自己最懂,如今也请不来别的大夫,先让那女大夫看一眼罢。”贾琏也只得命那女徒弟来看看。

    谁知那女徒弟一进了屋,他夫妻二人都吓了一跳。贾琏见是那日去问药时,在严大夫药堂外见着的俊俏姑娘,如今近看,更是光彩夺目,神采飞扬,不觉忘了神。凤姐就更惊讶了,叫道:“这不是钱妹妹吗?”

    原来这严大夫的女徒弟,竟然就是林家的娇客钱几栀,她见了凤姐,展颜笑道:“凤姐姐好,可巧在这儿碰见你。”凤姐忙道:“什么巧不巧的,这里是我家哩。生病的是我妹妹,同亲妹子没两样了。这不是她病了,我急得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索性来看看她才安心。倒是你,不是跟在林太太后面读书么,怎么又到人家药堂去了?”几栀道:“我学了几年医,祖父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读得再多,也要亲眼摸过脉看过病才算懂,叫我来严爷爷这里跟着学学。严爷爷被请去给城外的一位督军看伤了,我跟贵府上的人解释了,他们说怕没法给他们爷一个交代,小命要不保,叫我好歹过来,显得他们不是空手回来的。”

    贾琏大骂下人不懂事:“混账东西,怎么办事的,这是亲戚家的客人,你们就这么得罪的?”他上次见几栀,就叹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坯子,过两年定是不得了,可惜她虽穿戴得寻常,用的却是林家的马车夫,轻薄不得,如今听凤姐说是宋氏的学生,知她定与林家交情匪浅,一面暗自庆幸自己上次没去搭话,一面又心痒痒的,想“这样绝色的女子,日后要抛头露面,连她身边的丫头都俊俏得很……”,便命人去煮茶,准备午膳,直把病榻上的尤二姐都忘了。

    凤姐见他

    这藏不住的孟浪样子,心里一阵作呕,还是那几栀的丫头小茴香道:“府上那位病人到底是什么情形呢?既然我们姑娘来了,不管这位爷和奶奶信不信她,好歹让她看看,姑娘这儿看完了,还得回去严老太爷那儿坐诊,虽严老太爷不在,但街坊邻居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也耽误不得,姑娘能给看看,晚上回去才好给老太爷交功课呢。”

    凤姐知她也是看出了贾琏的心思,把严老大夫搬出来镇住贾琏,倒是对她刮目相看,道:“说的是,二爷,就先让钱妹妹看看二妹罢。”

    贾琏这才想起二姐来,忙让几栀过去诊治,因都是女子,不需顾忌,几栀倒是凑近了细细把过脉,道:“本来血气亏弱,受胎以来,又郁结于心,如今误用了虎狼之药,元气大伤,我也只得开些调元散郁的方子了,至于有用没用,还得看她自己,闲言闲事莫管,心平气和,悉心调养,才能好呢。”她倒是自信,写了方子下来,“一味是煎的,一味是药丸子,且先这么抓吧。凤姐姐就是去请太医院的赵先生来,约莫也和我的方子剂量差不太多。”

    她这话说出来,尤二姐也知自己难好了,又见自己如今这个模样,贾琏却还惦记着这个女大夫,更是万念俱灰。又有那秋桐,因凤姐请的算命的说二姐是被属兔的冲了,只她一个属兔的,气得在二姐屋外大骂。二姐听了,又添了许多烦恼,况胎已打下,自知无望,到了深夜,找出一块金,狠心吞咽了下去。到第二日,平儿来看时,却见她穿戴得整整齐齐,死在炕上。

    贾琏这才想起二姐素日的好来,搂住二姐一阵好哭。又要与她大办丧事,偏贾母、邢夫人皆不许,凤姐又借口家里近日艰难,不肯支银子,他百般无奈之下,去开尤二姐的箱子,寻自己的体己,却也只找到几件旧衣裳。亏得是平儿偷出一包二百两的碎银来,给了他。贾母又不许他往家庙送,他只得在尤三姐之上,又点了一个穴,破土埋葬。送葬之日,唯有尤氏婆媳并王信夫妇来了。

    却说那平儿,想着尤二姐平日里温柔怜下,凤姐这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委实心狠手辣,当下见她,便有些惧怕。她虽然面上不显,但凤姐与她多少年了?哪里瞒得过。当下骂道:“人家养猫会拿耗子,我的猫倒咬鸡!”到底念着几年的情分,没舍得拿那些“吃里扒外”的难听话骂她,见她哭得狠了,反倒回来同她解释,“你且怨我,如何不怨你那狠心的爷?他国丧家孝里占了人家的媳妇做二房,我替他把官司抹了,你就真当他一点过错都没了?那尤家本来就是个破落户儿,靠着他家大姑奶奶的救济过日子的,配个小门小户的,也是门当户对,岂不洒乐?非得攀龙附凤,想着衔富贵枝,退了亲来给人家做小,你的那位好二爷但凡是个好的,她会这么一命呜呼了?说不准如今在农家耕种呢。也是她同她老娘自己不安分,二爷又是个色胚子,她才有今日!”

    平儿含泪道:“何苦同我说这些来,难道我知道了,能有多少变化不成?”心里却也知道,这事凤姐是磨刀的,秋桐是被借刀的,但一开始,就是尤二姐自己被贾琏半推半就地走到刀子底下的。便是二姐进了荣国府来,若贾琏是个有心的,没被秋桐勾走,凤姐也不能轻易就把二姐这般欺负了。她本就是个十分心软的人,先头哭二姐,倒其实也是哭自己。凤姐又道:“如今你也看清了,你那二爷,就是这么个货色,你倒好好收了心,指望他,还不如指望着我养着你呢。”平儿被哄笑了,骂了一声:“谁指望你们了。”遂把二姐之事放在心底,此后虽惦记着,却再也不提了。

    那几栀开完了药, 竟然见原姑苏林家的管事林华在外头等着,要接她回家。等到了家一看, 黛玉竟到了她家的小院子里来坐着,一见了她回来, 便急急地问:“我听说你被强带去了荣国府?出了什么事?可有什么人为难你?那边谁病了?”

    几栀笑道:“怎么玉姐姐说的仿佛你外祖母家是什么龙潭虎穴, 去了就回不来一样。”

    黛玉叹了一声, 她外祖母家舅舅、表兄们的行事, 着实令人懊恼,她一个小辈,又是外人, 什么也说不了,说了也没人会听。馥环之前下定决心要回家里来, 除了不堪忍受南安太妃责骂与夏金桂外, 也是怕南安王府以后坏了事会牵连娘家。黛玉和荣国府乃是血脉相连的亲戚,没法和馥环一样断了姻缘就毫无关系, 她也没法那么心狠, 至少贾母还活着的时候,她和那边的情分就还在, 故而更怕那边惹出什么祸端来,累得外祖母晚年不得安宁。如今听说严大夫药堂的人来报信,说钱姑娘被国公府的人强带走了, 她吓了一跳,几乎慌了神,一面赶紧派人去问是哪个国公府, 一面又想去求大哥或者二哥派人去帮忙把几栀带回来,谁知问到了信,竟然不是别的几府,乃是荣国公府!这下用不着去求哥哥了,她叫原先林海的老管家林华去走这一趟,务必把几栀全须全尾地带回来:“不管是谁请的,你去求见老夫人,就说是我问的,老夫人平日里素来讲和气、规矩,如今就算家里有什么人生了病,难道能这么随随便便地把大夫绑了去?”只是又一想,以贾母的为人,几栀定然不是她绑的,要把火气发到外祖母身上去,也是不妥,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万一气出什么事来,贾敏地下有知,定然伤心难过,因而赶紧改口,让林华先去见王熙凤。

    几栀听了这原委,道:“亏得是你今天没去惊动那家的老夫人,今天病了的,也是个可怜可叹的人,你若去替我问责,那家主人怕是又要把错全推在那个病人身上,怪她狐媚错事了。”说罢,便把她去了荣国府,怎么见着贾琏凤姐,怎么看尤二姐的病,贾琏屋里的其他仆妾又是怎么明目张胆地说二姐的不好同黛玉说了一通,只隐去了贾琏对自己不怀好意的一节,“上次在藕舫园见着那位凤姐姐,就猜她是个人物,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整个屋里,竟只她急得最真情实意,若我没听玉姐姐说过她,当真要以为她是个被二房和通房丫头压得抬不起头的奶奶了。今天的病人可怜,却也不算完全无辜,到底是自己被富贵迷了眼,赶着偷着做了人家的二房,但如今孩子没了,周围又是这个环境,怕是养不好了。”嫌贫爱富、攀龙附凤再怎么不对,也不到去死的地步,几栀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不说,小茴香却要替自己家姑娘委屈的:“林姑娘,你以后远着些荣国府吧,那府里从主子到下人,根都坏了,林姑娘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别被他们累坏了名声。”几栀忙叫她住口,黛玉却道:“你别管她,说一说,你姑娘是不是在那府上受委屈了?”小茴香便道:“我们太太不敢让姑娘走这条路,也是担心着这个,今日我本来害怕着的,但一见了那边的凤奶奶,想着既然都是相熟的,倒也可松口气了。谁知道那位琏二爷,就当着凤奶奶和床上那位姨奶奶的面儿,眼神和说的话都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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