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四喜一摊手:“我刚送走。”鹅扭头看着秦四喜,果然没有看见那只猫。“猫回家了?”“嗯,猫回家了。”“猫不跟我打架了?”“下次,我请猫猫回来……不是,你十九个打一个,这搁谁都得跑呀。”收起小纸鹅,鹅回家的路上都是低着头的。秦四喜看鹅的样子就知道,十八年在小院子里朝夕相对,鹅对天道猫猫是有了感情的。“要不我去抓两只魔物来跟你打?”就是得掐断因果。鹅不吭声,闷着头回了家。夕昔回来的比她们早一些,带回来了不少她朋友给的稀罕玩意儿,正要给两位前辈看呢,就看见鹅前辈难得不是高高兴兴的模样了。“鹅前辈,你怎么了?”“猫走了。”鹅不高兴。“猫?猫前辈?”能跟鹅前辈打得难舍难分,夕昔管猫也叫前辈了,“猫前辈不是在后院吗?”“什么?”惊讶的人成了秦四喜。“啪嗒啪嗒”鹅跑到了后院,看见一只白色的长毛小猫飘在半空,脖子还有一对小铃铛。“猫!”“哼,你们怎么才回来?早上不是说吃炸虾仁吗?”天道猫猫舔了舔自己的爪爪,谁也不能欠了猫猫的炸虾仁。鹅翅膀一展,身后出现了十八般兵器小纸鹅。天道猫猫不屑一顾:“从前我是被封住了,现在可会飞!”鹅展着翅膀拍在了猫屁股上。十八只小纸鹅也一拥而上。随性院和过往十八年里一样,打得鹅毛猫猫乱飞。夕昔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熟练地跑过去:“猫前辈,鹅前辈,你们别打啦!”想起来现在的秦前辈是能动的,她赶紧求援。被她给予厚望的秦前辈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溜溜达达贴着墙边走了。看不见看不见,劝不了劝不了。日子一日一日地过。九陵界里风起云涌,随性院里却是日出日落,逍遥自在。终于有一天,天道猫猫对秦四喜说:“时间到了,你可以去黄泉了。”秦四喜点点头,将一封信交给了小纸人。小纸人带着她的信回去了戏梦楼。“这次我出来,你要是再问我那些乱七八糟的,你以后可一条鱼都吃不了。”跟天道猫猫说完,秦四喜再次站在了老槐树下。一盏白色的灯飘飘摇摇。执灯之人也是故人。“秦娘子。”“徐阴差。”“许久未见,秦娘子风采更胜从前。”“许久未见,徐阴差真是生得风华绝代。”轮回一世,徐渡归的模样已经成了薛重岚的脸。
真的当得起一句风华绝代。徐渡归低头一笑,青黑的脸上有些许的赧然。从他再次回到黄泉,这张脸不知道被多少人说过,唯独秦娘子说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生死簿上,秦娘子此番轮回,有一劫。”徐渡归执灯在前,灯光映着他的脸。“什么劫?”“情劫。”秦四喜眨眨眼。冥河之上,她踩着众生谢意走过,刚谢过了冥河,就看见了一群故友。“你上一世做万俟悠,情缘孽债不少,此世有情劫缠身,必有一场情生缘灭。”数十年未见,故友们都安在,秦四喜心中只有高兴,对这情劫也不放在心上。“宋阴差呢?”孙瑶瑶笑着说:“知道秦娘子你要投胎,她先去了。”“那我还真盼着在凡人境也能跟她当一世好友,这是什么?”看着孙瑶瑶手里的白色丹药,秦四喜拿起来,发现这药竟然是热的。“这是情种,等你此世身死,情种就会脱体而出,宋霜专门替你寻来的好东西,一来,你是神君,绝难动情,不应此劫可能损害你的功德,二来,从凡人境出来,这东西离了你,你的情根也就断了,省得情劫伤了你的神魂。”“伤神魂?至于么?”“怎么不至于?”孙瑶瑶催秦四喜赶紧吃下。端详了片刻,秦四喜将情种吞了下去。见她镇定自若,孙瑶瑶和其他几个鬼差心中却忐忑。“秦娘子,此次没了帝运牵连,生死簿上一片空白,你千万小心。”“我明白。”大启玉衡元年,七月,鹿州一处农庄里,一个女孩儿出生了。她的生母看着这个孩子,摆摆手。“将她送走吧。” 姑娘请披黄袍(一)五月初三,芒种,又恰好是丙日,算是正式入了梅。天上的小雨稀稀拉拉,又不肯停,又不肯大,下得人心里生烦。小小的庄子上,两个婆子踩着泥水忙忙碌碌,脚步声噼噼啪啪,仿佛忙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厢房里安安静静,仿佛没人似的。又过了许久,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姑娘,你之前给老爷做的袜子放在哪儿了?可千万别忘了要给老爷。”大约六七岁的女孩儿抱着布老虎站在窗边,门外的昏暗天光跟着刘婆子一起挤进了门里,照亮了门口的那一片儿。她点点头。见她这样,刘婆子很是不满意。“姑娘,老爷一季就来看你一次,你好歹有些精气神儿,也省得有人说是我们亏待了你。”“刘婆子,你嗓门别这般大,姑娘懂事儿的。”另一个婆子也挤了进来,将女孩儿拉到了门前仔细端详了下,取了红色的发绳儿和篦子,要给她重新整理头发。细黄柔软的头发在婆子手里被拉来薅去,小女孩儿抱着布老虎也不挣扎。刘婆子看她的样子,叹了口气:“天天在屋里这么憋着,好孩子也憋出毛病来了。”女孩儿抬眼看看她,仿佛听懂了好孩子三个字儿。另一个婆子姓吴,比刘婆子要和气不少,她笑着说:“咱们姑娘生得好,又乖巧,只要讨了老爷喜欢,能回了府上……”刘婆子的脸一板,厉声道:“别在姑娘面前胡说!”吴婆子闭上了嘴,又拉着女孩儿开了箱笼找衣裳。看着刘婆子去了灶间烧水,她蹲着身子小声说:“姑娘啊,吴婆子给你把去年的衣裳找出来穿了,一会儿老爷来了,你就哭,哭着求老爷,让他带你回了府里。府里多好呀,你看看老爷年后给你送来的多宝链子,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庄子哪有这等好东西呀?”小小的孩子一岁一个样,去年初秋穿的夹衣到了今年的五月,已经连肩都敛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