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严果置若罔闻,“友辉地产在新区的玉湖开了个新盘,把顶层最大那套买下来。”
秘书抹了把脸,耿直地冒死谏言,“您不能这样追女人,追不到的啊!”
周严果抬头,严酷地扫了一眼秘书,“谁说我追她?”
“不追您送车又送房的。”
“我钱多,我乐意!”
秘书狠狠地揉了把脸,告诫自己不要再多管闲事,尤其不要管独断专横的老板的闲事。
黑色汽车开进软件园,在路边停下,大厦的门前挤满了躲雨的人,秘书一眼看见当中那个鹤立鸡群的人,她站在最中间,面无表情地望着灰蒙蒙的雨帘,其他人都自觉跟她留出了空隙。
秘书拿起伞要下车,就听到周严果在后座说道:“伞给我!”
“雨大,我去接。”秘书殷勤地笑着说,转头看到周严果的神色,他的笑容一僵,低头把手中的长柄黑伞递出去。
周严果撑起黑伞,走进雨中,在檐下无数的目光里,直直地走到韩念初面前。
“走了。”他扬起下巴,霸道地把湿伞伸进人群,伞面的雨水哗哗滴到旁人身上,伞沿戳得旁边的高个子一个趔趄。
“喂!”有人抗议。
他抬起眼皮,凶恶地朝人家瞪去。
韩念初见状,一步他的钻到伞下,她要是再多问一句,短短的功夫就可能发生一起寻衅滋事案件。
秘书撑着一把黑伞,打开后座的门,等他俩都坐进去,才收起两把伞钻进车里。
“你怎么在这儿?”
秘书刚坐好就听到韩念初问,他低头撇了撇嘴,不用听下去,也知道老板会怎么回答。
“路过。”
“路过?”
“过来考察一个项目,”周严果说。
“什么项目?”
秘书听了十分钟他听不懂的专业讨论,在接收到司机无数次暗示的目光后,才“咳”了一声,“周总,韩总,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两人都看向他。
“周总,现在——”秘书半遮半掩地问道,总得去个地方吧?司机在大马路上瞎转好半天了。
“去餐厅。”
“我得回家。”韩念初说,“今天公婆要过来,我得陪他们吃晚饭。”
汽车在路边停稳,后座的车门打开,韩念初下车朝大厦走去。
车里静静的,秘书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老板一定是望着窗外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然而,无论多少次他让车停在这里,那个背影直到消失,也从来不会回头一次。
等再也看不见那个背影,司机才又踩下油门。
“回家。”他听到老板在后座说。
秘书没统计过这世上有多少单身女性,但他知道,有多少想当他老板娘的女人,可偏偏老板喜欢一个不能追的有夫之妇。
更何况,一个阴沉沉,一个冷冰冰,在一起组地府couple吗?
身为秘书,虽然他总是吐槽老板的特立独行,也不对他的恋情抱任何希望,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一物降一物,自从他暗恋人家后,老板的法务团队终于只需要专注于各种专利官司。
他也不用提心吊胆,每天担心老板从科技新闻版面转移到社会新闻版面。
当然,身为一个尽忠尽职的秘书,即便被炒,他也会对老板不妥的地方进行劝谏。
“这是庆祝晚宴,您跟韩总一起出现,这代表什么?”他又拿出一条深黑的领带递过去。
周严果抓起来往后一抛,顺便还把衬衫的扣子又解开两粒,松松垮垮的领子,搭配他那随性的乱发,唇边的青须,颓废的形象俨然一个误入歧途亟待重塑的人。
秘书伸手去提他的领子,被他一手挥开。
秘书操心地劝道:“这形象不行,回头人家又说您赌博熬了一宿。”
周严果一声冷嗤,“等他们敢当我面说,我就给他们个面子系上那个勒脖子的玩意儿。”
秘书摸着被打疼的手,把委屈咽回去。
汽车还是开到了软件园,秘书期待对方能够冷冰冰地拒绝,岂料对方爽快地应了,再看她的穿着,衬衫长裤,他深感失职,抱歉地对老板说道:“是我的错,我应该跟韩总的秘书沟通,至少备一条裙子。”
周严果眼睛狠狠一瞪,“备裙子干什么?谁说女人就一定得穿裙子。”
最终,两人就这么在宴会出双入对。
秘书从劝诫不成那时起心里就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他提着心,望着那几个端着酒窃窃私语,目光不时往韩念初身上瞄的人。
那时她正在角落跟人讨论问题,眉目紧蹙思考,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正在被人闲话,当然,她就是不思考,也注意不到。
老板形单影只地坐在正中间,一般也不会有吃错药的人靠近他。
可那是一般人,等那几个人散开,当中一个从头至尾没怎么说话的人,恭维地坐到老板对面,低低地耳语几句。
身为老板肚子里的蛔虫,秘书见老板先是握紧酒杯,又重重地放下,苍白的脸上笼罩着黑沉的阴影,然后他一边站起身,一边捋袖子,朝着餐台旁正在往盘子里夹螃蟹腿的家伙走去。
秘书心里一凉,走出去两步,又急忙掉转头,跑向韩念初。
“咣!”他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一整盘码得像小山包的螃蟹腿被打翻了。
宴会厅的目光都投向那边,秘书抬头,角落里的韩念初也朝那边看去,他挪了一步,截住她的视线,并对她投去恳求的目光。
她一秒也没耽搁,大步朝餐台走去。
秘书这才敢去看餐台那边的情形,那个家伙躺地毯上,惊愕地捂着肿起的右脸,身上洒着蟹腿和碎冰。
老板扬着下巴,谁都看得见他脸上的残暴,他抬起腿,像踩栗子一样,一脚蹬向那人胸口。
随着一声惨叫,那家伙的胸口凹了一块进去,老板并没有收回脚,脚尖在凹进去的断骨上碾了几个来回。
除了惨痛的叫唤,在场的人都摒住了气息,唯独那个突然冲过去的影子,伸手猛地将老板推开。
这世上,也只有她敢对老板动粗。
秘书松了口气,随即警惕地望着场内,一边看有没有人打电话报警或者拍视频,一边打电话叫律师。
律师赶到以后,他们三人先行离开。
那家伙对女人污言秽语,活该被揍,但还是免不了利益输送,反倒让他以后更好混。
韩念初这么说老板的时候,秘书深以为然。
“其实只要你结婚,就没有这样的闲言碎语了。”她说。
秘书暗自摇头。
“让我结婚堵他们的嘴?谁给他们这么大面子?”
“不是堵他们的嘴,你也该结婚了。”
“像你一样?为了结婚,就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嫁了?”
“那你想怎么样?”
车里一时安静下来,空调的冷气吹到身上,秘书觉得老板不会回答了,老板从来不回答这种答了也没意义的问题。
“我心里占着一个人。”许久,老板突然说道,“要结,我也只跟她结。”
秘书忽然一阵心酸。
老板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家人分离,穷困时无人关心,发迹后就来嘘寒问暖,他看透了人的虚伪,不屑那样的人,便走向另一个极端,抵触一切世故的情感。
在他的世界里,什么都可以交易;不能,那是条件不够。
原来秘书一直不明白,既然一切可以交易,他为什么不成个家?那是他轻易买得起的。
此刻他才明白,即便是一个什么都可以交易的人,心里也有坚定的不可出卖的东西。
也是正因如此,才能显出韩念初对老板来说是具有多么珍贵的意义。
可秘书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太小,谁都知道韩念初的丈夫对她很好,她出国那几年,人家老实地等着她毕业;刚回国就着急地办了婚事;婚后为了她能安心工作,不仅包揽一切家务,连中饭都会给她送到公司。他去欧信碰巧见到过几次,饭菜丰盛,讲究荤素搭配,不用心绝对做不到这个地步,然而韩念初只是淡淡地一句:用不着这么麻烦,我吃外卖更方便。
他想,老板在无数个深夜,大概都懊悔过一件事——没能早点认识她。
可再早,能早过人家青梅竹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