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借人
回到春花這邊廂,她廖落地背著牆邊,雙手抱膝而坐,心中卻是千迴百轉地念想著。
若她過了時辰,未回到三爺的身旁,他可會命人來尋她。轉會又想,即使來尋,她還可以用這個模樣示人嗎?
事以至此,她惟有靜待黑夜的降臨,然後再摸黑回到住處。
她伸起一隻手擦摸一下臉上已被風乾的淚痕,然後盯看那隻已擦不出任何濕意的小手,臉上扯出一記苦笑。原來,她還未被這殘酷無情,尊卑懸殊的世道打倒,仍有心力為每次的委屈,不甘,無助,悲傷而落淚。
她把頭枕在膝蓋之上,可是因為沒有死去,她才會仍感到痛嗎!便是由於這份痛,她才感到疲憊了,妄想有一天會得到上蒼的眷顧。
然而,她一路走來,面對最多的就是不公之事。這樣,她餘下的僅是對自個兒,對他人,對天,感到滿腔抱怨,又卑屈不志。究竟,誰可把她拯救出來,是她一刀了斷可獲救贖,還是真會有一個他來拯救她?
她不知道。
她只知,內心深處其實仍奢求著有個他的出現,把她從骯髒污穢的世道拯救出來,然後,她可把自己安心交給他了。想到此,她臉上的笑容換成一抹嘲諷,這些,不過是她貪戀的願望,最終,那又不是要她自個兒卑微地委屈求存,作自救的法子!走出一個又一個的困境。
她把頭埋到雙膝內,任由房內的靜局包圍著她,容她獨自舔弄那道撕裂開的傷口作療癒。
此時,有一道黑影悄悄地來到房門口,把房門推開些許,以致發出一絲的聲響,把正在自怨自艾中的春花驚嚇得花容失色,不知匿藏那裡好時。
那道黑影並沒有進來的意圖,僅把一套新淨的衣裳遞進來,之後,更是貼心地關上房門,靜靜地離開。當中,沒有留下片言,令春花曾一度以為那道黑影,只是她的臆想。
偏偏,當她看見地上那套衣裳,她才知道真是會有人在她危難時,為她伸出援手。即使他倆沒有交談過半句,那人的行為亦是令她感覺到,她並非孤苦無依。
春花穿上這身衣裳,甚是詫異,為何衣裳可如此合身。而且,那人不知是碰巧,還是知曉她不穿貼心衣物,居然沒有把它們送來。
對此,春花對那人更是疑惑了。
當穿妥完成,春花便趕快回檜晴軒,與僕人打探三爺身處之地。
當她趕回到他的房前,看見那道關上的房門。
她失落地立在房門外,抬頭望著一片蔚藍的天空。
在她有危難時,可有期盼過三爺出現?當然是有,只是他既不知道她有難,亦不知那時她在哪,這樣,她是怨不得他的不出現。即使,道理是如此,當知道他此時正在午睡時,她仍是感到難過。
這便是她對他的矛盾。曾千次萬次認為要放棄,最終,都要敗給自己不想捨棄曾經的美好,而繼續兜轉著。
這樣的情緒一直縈繞著她,直至,房內傳來一陣聲響,才停止下來。
她細聲地問:
"三爺,春花可入內?"
"進來吧。"
春花進去內室看見江洐澤坐在床邊,便向著他福身。
"三爺,安好。"
"我口乾,為我添杯水來。"
"是。"
春花為他倒來一杯溫水,遞到他的手中。然後,她自然地蹲在他腳旁,把那隻歪了的足衣為他糾妥,不讓他待會行走,感到不適。
他喝著那口溫水,感受腳邊的小手,淡淡地問:
"今早,所說的事已辦妥?"
春花未料想他忽然問及今早隨意編制出來的借口,手中的力道重了,略顯慌張地道:
"多多謝,三爺,關心。已已辦妥了。"
江洐澤彷似未有所察覺,靜靜地盯著杯子道:
"當中,可遇著麻煩之事?"
春花抬頭看他,看著他僅盯著杯子,便黯然地道:
"沒有。"
"是嗎?那真是好了。"
"三爺"
春花喁喁地喚他一聲,便沒有別得說話了。
三爺,春花可當是您失落嗎?三爺,春花可大膽猜想剛才送衣衫來的人是您,甚或是您命人如此做的嗎?不過,她一想到此,便搖著頭,他怎可能知曉,她的借口僅想躲避宗世子,繼而惹怒他,被他拉到廂房教訓一頓。
"我想歇多回,妳出去待候吧!
他把手中的杯子遞給她。
"是。"
春花在把水杯放妥,回頭看多他一眼,便離開了。
那天之後,又過了十多天。
春花便在那充斥忐忑不安,惶恐糾結中渡過。她看不明白三爺,又怕宗世子到來。
猶幸的是,近十多天都沒有收到他要來的帖子,這已是她此時唯一值得欣慰之事了。
當她還未可以細味那份喜悅之時,他又要來臨巨鹿候府了。
她看見他的帖子時,是晴天霹靂,既想躲開,又回想起他的警告,而不敢。
她惟有待在三爺的身後,迎接他的來臨。
當聽到他的來意時,她只感寒意由腳底傳上來,即使天色晴朗,陽光燦爛,她都忍不著發抖。
"你說甚麼?"
"是這樣的,江三爺,我家中長輩雙目突然失明,一時又尋不到熟手之人照料。實令後輩的我擔憂,便想起春花照顧你亦十分妥當,故想向你暫借春花到我府上用一段時日,望你能割愛,幫一回同窗。"
"難道施恩候府的人死絕了。"
"不要說得這般駭人。我府上一時尋不到可用,又有經驗之人,我才厚著臉皮來問你借人,望你大量。"
"我拒絕。"
"為何?不會如傳言般,她可真是你的愛·婢。
"不關你的事,總之我不會讓她隨你去。"
"那甚算,我家中長輩此時真是急需熟手之人照料。未能尋到此人,我甚是憂心。"
宗經灝偷瞥江洐澤一眼,神色哀傷地繼續道:
"若你不鬆口,我亦無他法,只好勞煩貴候府中某長輩來同你借人,我熟知貴府有位長輩可與我家中那位略有淵源。"
江洐澤握緊拳頭,憤然地道:
"只去三天。"
"五天。"
"不能,三天。"
"五天。教曉他人亦需要時日的,江三爺。"
江洐澤的手已握得青筋盡現。
"好,五天便五天。"
宗經灝一臉深意地看向春花,道:
"那麻煩春花妳收·拾·細·軟,隨我到施恩候府做客了。"
終於,把她弄到手,可作貢品般,獻到五皇子眼前了。
他看著她一臉驚慌失措,身子滿身抖顫,仍不敢站出來衰求,只敢與他互相對望。他知道上次的教訓,已令她深刻馴服了,再加以調教,她必可為他帶來一些利益。
春花一時忘了分寸,直接望向他那副不懷好意的笑臉,她滿心發抖,為何會這樣,為何?她以為只要順從,便不會再有任何刁難,那知,他居然會要她到他的府上做客,僅是想想,她都感驚恐。可悲是,一得三爺的首肯,她又是身不由己地跟此人走。
回到小院,收拾行理。
玉意幫著春花收拾物件,看著她一臉悲傷,害怕的臉孔。她本不想多言,卻又與她相處一段非短的時日。最終,還是忍不著道:
"小心點。"
春花聽著,眼珠氤氳,強顏歡笑地道:
"我只是去宗世子府上做幾天婢女,何需小心。"
玉意握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
"當發一場惡夢,時辰到,便會醒過來,又是新的一天了。"
春花聽著,咬著唇,不讓哭叫出聲。連姑姑都知道的事,他真是不知道她到宗世子的府上做客可會有何事發生!
她又要被他拋棄了。
心中忍不住浮現一個疑問,您的心房可有過春花,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