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醒醒……”看着白愁飞止不住地发抖,王小石心中便升起一股挫败感,“都是我的错,我们要是一直待在风雨楼里就好了……二哥……”
“别念经了,我没事。”也不知道他自言自语了多久了,一直蜷缩在他怀里的白愁飞终于开口说了话。
“大白!你吓死我了大白!”王小石一把抱住白愁飞,已是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白愁飞精气神还没恢复过来,整个人软趴趴的被王小石抱着,他听着这人哭得胡言乱语的,本想出言调侃他两句,但是他想了想,也只是轻轻回抱住王小石的后背,“别嚎了,我没事。”
牢里的时间缓慢磨人,白愁飞被浸了水,整个人止不住地缩在王小石怀里发抖,此后又过了一日才略有恢复。
两人靠墙坐着,不仅精神疲惫,身体也是又渴又饿。
但门口那里只放着三四只盛满生肉的碗,上面污迹斑驳,蝇虫环绕,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白愁飞被浸了水,缓过来之后却还是有些受寒,脑袋昏沉沉的靠着墙壁,此时只觉得口干舌燥。
这次王小石坐到了他的左手边,闭着眼睛死死地抓着白愁飞的手腕。
“小石头,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白愁飞轻声问到。
“放心吧,就快了。”
白愁飞点了点头,脑袋一歪,便靠着王小石的肩膀昏睡了过去。王小石心里一惊,这才发现白愁飞的体温已经不正常。
“大白!大白!你怎么了!”
白愁飞又不自觉地缩成一团,只细如蚊吟地喊冷。王小石鼻子一酸,连忙把人往怀里抱。可地牢本就阴寒,风从窗外刮过,丝毫不会顾虑感染风寒的人。
王小石心里着急,想了一会儿便搂起一捆枯草垫在墙角,将白愁飞围在了自己和墙根之间,竭尽所能的想要为他的二哥多挡下一丝风。
白愁飞缩在缝隙之间,身体仍旧在微微颤抖。王小石又伸手将其抱进怀来,不断地说着些安慰的话语。
二人就这么相拥着熬过了一夜,王小石醒过来时,白愁飞尚且还在昏睡,但好在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本想撤开手让白愁飞继续睡着,可若他要强行撤手,却又势必要吵醒睡熟的白愁飞,可要一直如此,这般相拥的姿势,又颇为尴尬。
思想斗争半晌,王小石终是觉得让二哥好好睡觉更加重要,于是就以臂为枕,继续由着白愁飞休息。
如此间隙他也甚是无聊,便不知不觉地打量起了白愁飞的样貌,看着看着,他却又觉得十分失礼,索性眼睛一闭逼迫着自己睡个回笼觉,但是他二哥,也的确算的上俊美无双,便是现下这么个落魄形态,却也十分好看。
突然,睡在怀里的白愁飞动了动,王小石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直到他臂上一松,他才了然是白愁飞已经起身了。
“小石头?”
王小石捂着被压得麻木的臂膀坐起来,装作一脸坦然,“你好些了吗?”
白愁飞却神色自然,嘴角微微带着笑,“没事了,谢谢你。”
王小石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这才说,“我们之间,说什么谢谢。”
白愁飞微微一怔,也没在多说什么。
——————待续。
第5章
饥肠辘辘之余,王小石却还是提着气与白愁飞说话,但因实在没什么精力了,所以语气也缓慢许多。
“大白,来京城之前,你在做什么?”
白愁飞喉咙干涩,只得难耐的吞咽着口水,可哪怕口水也是十分黏腻,根本无济于事,他听王小石问他,便也回答,“在梨园唱曲,或是在镖局跑镖吧,什么都做。”
“可是你的身手却如此了得,想必不是在唱曲跑镖的时候才学会的吧。”旧时杨无邪念读他们二人的过往,却在读及白愁飞武功来历时被对方断然止住,他却从不知自己这杀伐狠厉的二哥那一身诡谲功夫到底从何而来。
白愁飞目光空空,许是觉得太累,又闭上了眼睛。他想了片刻,这才开口,“从我记事起,便是一个无人看管的孤子,我在这世上的最底层,看到过无数的招式,奸诈险恶之人卑鄙阴狠的偷袭,江湖大侠豪气冲云天的坦荡,都有。我还看到过数不清的人,默默无名地死去,尸体横陈荒野,沦为野狗的腹中之食。为了自己不变成被人拿捏生死的那一个,为了自己不成为那个就算死了也无人问津的人,我不断去学,不断去往上走,只要对我有用的,我都会学也一定会做。”
他说起那些过往,嘴里多少带了些坚韧,但他又话锋一转,语气了又多了些感慨,“小石头,这江湖之中,人性在前,万人为师,见过卑劣和高傲而学来的招式,才是最狠最险的。”
王小石心里揪作一团,白愁飞说得不多,却字字句句如重石打砸在他的心上。
没有名师教导,没有武学要义,只靠自己自学自悟,凭一颗要直上青云的心,要以怎样的付出,又要经历多少的痛苦,才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白。”一切,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他们就是如此,从过去谈到将来,顺其自然的像之前一样,满怀热忱地在墙上刻下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的豪言壮语。
就在两人满怀向往之时,窗外却突然绽放了五颜六色的烟花,瞬间将这暗沉沉的大牢照得通火通明。他们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期望,看到了信心。
王小石心中一紧,突然说,“大白,世事无常,倘若有一天,我,或者你再落入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你一定要记得,一定要记得!我会陪着你!我一定会救你出去!我们永远不要放弃希望,永远不放弃希望!好不好!”
白愁飞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言论给惊了刹那,但他也深知这是王小石的肺腑之言,于是便回到,“好!只要我们没有都走上绝路,就不放弃希望!”
王小石忐忑地点头,不由自主地又抱住了白愁飞,嘴里承诺着,“大白,无论是多黑多深的夜,我都一定会带你找到一束光的。”
白愁飞一怔,心中隐隐泛起一股酸涩的感觉,“好。”
如此他们又挨了一夜,到了第四日上午,任劳任怨来开了牢门,报的是尚书大人要见他们。既不是要分开受刑,也没有推搡拖拽,想来是苏梦枕已经找了傅宗书,今天就是要放他们出去的。
王小石终于又松了口气,两人被带到傅宗书面前,只看见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三四天滴水未进,他们已经饿极,也等不及傅宗书要说些什么,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傅宗书坐在那里有些悠然,言辞间似乎要将他们往六分半堂规劝。
王小石顿了顿,却没有说话,余光只看了一眼还在埋头狂吃的白愁飞。
两人吃完面,各自取回武器,便顺着那条阴暗的通道往外走,那些尚且深陷其中的死囚,无一不为此惊叹,一群十恶不赦之徒竟为他们的出狱而欢呼,可见这刑部大牢是多么可怕的地方!
外面下着雨,刑部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就如旧时一样,狄飞惊已置酒相候。
当见白愁飞拿起那杯酒,王小石竟隐隐生出想要他喝掉的念头,也许他入了六分半堂,在那利益为上的门派间或许会结局不同。可这个念头也仅仅冒出,便又被他推翻,白愁飞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如此逼迫他站队,他一定不会去的。
王小石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感叹到,“三寸地。大白,你想在这三寸地上挣扎度日,还是去京城之外的江湖自由自在?”
“我来京城就是要博一番功名的,如今尚且还有立足之地,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王小石淡淡一笑,答案早就在他心里,他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白愁飞见他面有郁色,便又说,“别灰心小石头,你忘了我们说好的了吗?只要不走入绝路,那就一定不放弃希望。”
王小石透过雨水看过去,发现白愁飞的眼中仍旧闪烁着期望。他怎么能忍心让他再成为江湖草莽,不得所求呢?“好,不管是三寸之地,还是须臾之间,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就一定能心想事成。”
眼见雨渐渐停了,白愁飞心里一喜,“小石头,雨停了。”
王小石放眼望去,大雨之后,一片洁净,仿佛将这个世界都细细清刷了一遍。有几缕日光落下,尚且有些淡薄,但却有大盛之势,“是啊,雨终究都是会停的。”
他心里突然烧起了一把火,让他有股热血沸腾,能逆天改命的感觉。
街上渐渐多了些人,再过街角,白愁飞拍了拍王小石的肩头,“看那儿。”
王小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人倚在柱子上,手中上下把玩着几枚铜钱。
“什么?”
“京城里的小玩意儿,我们去试试。”
他们走近,那店家便热切地迎了过来,笑着问他们要买些什么。
白愁飞淡然一笑,他玩着那风铃,随口说到,“你这可不是卖东西的,你这是玩关扑的。”
那店家一愣,只说,“公子好眼力呀,要玩一把吗?”
白愁飞手指伸进袖口抹了片刻,随后掏出三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
“哎哟,公子可真是大手笔,可惜只怕我这小摊上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赔不足公子的赌注啊。”那店家笑着说到。
“放心,我不和你赌,我要和天赌,无论输赢,这钱都是你的。”
王小石眉头一皱,尚未开口,那店家便已笑开了怀,满口喊着白愁飞是财神爷,一边将手里的铜钱依次排开,一边又说,“正面为字,反面为纯,七纯乃是大胜。可是公子,你要和天赌,这赌的是什么呀?”
白愁飞轻笑一声,将铜钱一枚枚收入掌中,“我初来贵地,便是一波三折,且看我这条命,究竟能不能以方寸,博天地。”
“好说!紫薇行在前,北辰伴在旁,神兵开大道,得胜要逢双!起吧公子!”
眼见白愁飞起手要抛铜钱,王小石心里一急,竟刹那间将那铜板从白愁飞手里夺了过来。白愁飞和那店家皆是不解地看着他,那店家更是莫明地问到,“这位公子是要做什么?”
“我帮他起。”
“小石头,你干什么……”
“既赌的是他的前程,你抛又如何作数呢?”那店家一脸意味深长地问到。
“好!那换我来赌!赌他所求的到底能不能够得偿所愿,赌我这辈子到底能不能如愿以得!”王小石咬牙说着,也不等他们反应,抬手便是一抛,那铜钱在空中几经翻转的,最终一一坠下。
随着叮铃七声敲定,桌子上赫然摆放了几枚铜钱,四散各方,正反皆有。
那店家看着桌上的铜钱,眉头皱了又松,半晌他才说,“紫薇黯然,北辰闪烁,其道坎坷。扑面所解,可谓凶险至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