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画的意境合该值五两银子,但作画的人却是个籍籍无名的人,你若诚心要,便算你三两银子吧。”
王小石眉头一皱,冷冷瞧了那店家一眼,“五两银子就五两银子,岂能因他此时无名便贬低他画的价值?”
那店家一脸诧异,料是没想到自己给他降价还会被他斥责一顿,但他毕竟是个生意人,连忙改口就说,“是是是,客官说他值这个价,就一定值这个价!那这画……”
“这两幅画我都要了,你给我收起来,不要卖给别人,现下我还有别的事,过两个时辰再来取画,听明白了吗?”
“啊?”
“你不用担心我会诓你,作此画的人必定不会只作这两幅,往后他的画,我都要了,你只管收,也不必陈列出来,留给我就行。”王小石摸着那画上的山水,心里暗暗决定这些绝不能再让雷纯买走。
那店家听了他这一番话,顿时喜笑颜开,当即就将那两幅画小心收了起来,“就依公子所言,此后收了他的画,我便直接给您留着了。”
王小石点点头,这才匆匆的赶去西街取药材。而等他取完药材回了回春堂,却极其不好意思的向掌柜的开口想要预支两个月的工钱。
那掌柜的脸上一惊,因是熟人介绍来的,倒也没有为难他,只说,“十两银子,可相当于你三个月的工钱,王少侠,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王小石本不会撒谎,一撒谎便会脸红心慌,他想了想才说,“掌柜的,我是真有急用,否则绝不会向你提如此无理的要求,你放心,这钱我绝不赖掉,一定把活计干满。”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你来我这里这么长时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摸得清的,这样吧,这钱我便当是借你的,我亦不断你这三个月的工钱,你只一点一点还上就行。”
王小石顿时连连道谢,接过掌柜的手中的银子便急匆匆的又跑了出去。
到了日暮时分,王小石提着自己略有些拥挤的药箱便又兴高采烈的去找白愁飞,谁知他刚走到桥头,就看见白愁飞已经到了桥上。
“大白!”
他连忙迎上去,在探清白愁飞神色之后这才放心的问,“今日怎么样?”
白愁飞难得地露出个欣慰的笑,“今天倒是运气不错,字画铺老板说我的画被人买了去,分了我五成得利。”
王小石见他一脸高兴,自己也十分欣喜,“我就知道,一定有人会欣赏你的画的!”
白愁飞难道高兴,出来摆摊二十多天了,也不过赚得几块铜板,今日却一下子翻了百倍,简直让他欣喜若狂。
他摸了摸怀里的碎银子,抬眼却对上王小石笑意盈盈的眼睛。
许是王小石正打心底里高兴,他的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此时宛如有水晶一般闪着柔光,透过他漆黑的眸子,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带着欣喜的模样。
白愁飞霎时怔住,却听见王小石问他怎么了,他随即笑了笑,没有答他,而是揽过他的肩膀温声答到,“走吧,回去了。”
大概是终于有了不错的收获,今日白愁飞难得的在屋子里也画起了画。
王小石进屋便看见白愁飞正提笔在纸上描线,走近看似乎在画一棵松树。
“大白,你的画这么好,也给我画一副吧。”王小石心中一动,望着那副画脱口说到。
“给你画?你给我多少钱?”白愁飞戏谑到。
“你想要多少钱都行。”王小石说着,“但若这样,你要根据我的意思来画。”
白愁飞停了笔,一脸莫名的看着王小石,“小石头,你什么时候这么独断专行了。”
“我给钱,你作画,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白愁飞又是一笑,仿佛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一边取纸一边问,“说说吧,王少侠想要一副什么样的画?”
“不用了,我觉得你现在画的这个就不错。”王小石按下了他要去取新纸的动作,随后指着画上的一出地方说到,“你在这里再给我画一只鹰吧。”
“这里?”白愁飞不太认可,“不如画这里吧,哪有把鹰画在悬崖边上的?”
“鹰飞长空固然很好,但他也不可能一直飞在天上,就画在这里,让他歇歇吧。”王小石固执地回到。
白愁飞握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只说,“鹰长一对翅膀就是要翱翔天际的,不知道你什么品味。”
王小石不答,只看着白愁飞一笔一划的在那悬崖上勾勒出一只气势磅礴有临人之姿的雄鹰。
等他画完,王小石又让他在右上写了“白愁飞画赠王小石”八个字。
等他收了笔,王小石忍不住的就取来看,若要说什么意境,这幅画可谓是毫无头绪——肆意生长的崖松,嶙峋崎岖的峭壁,一只傲世万物的雄鹰,以及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峰……总之就是杂乱无章,毫无美感可言。
可王小石看了却仿佛喜欢得不得了,白愁飞见此也不知道该笑他没有品味还是该笑他过于傻气。
那夜王小石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白愁飞如愿离开京城,江湖之大,逍遥度日。
隆冬时节,白愁飞站在雪里,身旁的红梅艳得像是被火烧就的一般。他煮了一壶热腾腾的茶端出来,一抬头就被这情形震撼得移不开脚步。
他的二哥在梅树下偏过头,笑盈盈地喊他,“小石头,过来。”
于是他的腿脚便不听使唤地朝白愁飞走过去,他在那人面前站定,忍不住地问眼前这衣衫单薄的人冷不冷。
白愁飞满眼柔情地看着他,笑着说,“有你在,我不冷。”
有我在,你就不冷。王小石细细读了一遍这句话,觉得很是在理,有他在,自然是不会让他的二哥受冻的。
他整个人都暖烘烘的,心里如烧了一把火一般,那火越燃越大,燎得他口干舌燥。他的眼睛不自觉的瞟到了白愁飞桃粉色的嘴唇上,那嘴唇上落了几片晶莹的雪花,此时正在一点点的融化。
雪,应该也是能止渴的吧……
鬼使神差的,王小石不禁慢慢地贴上了那片有些凉意的薄唇,然而这般无礼的举动,身前的人却并没有推开他,而是温柔地唤了他一句小石头。
“小石头,王小石!松手!”
王小石顿时惊醒,反应刹那便手忙脚乱的赶紧从白愁飞身上逃开。
“大白,我是,我是睡迷糊了,”
白愁飞深深吐出一口气,咬牙警告到,“你要是再给我勒得喘不过来气,信不信我一脚给你踢下去。”
“我不是故意的……”
白愁飞见夜里依旧惊慌失措的一对眼睛,心里便有些无奈,只得忍住性子,铺盖一卷侧向一边,“好好睡!”
等白愁飞又睡熟之后,王小石这才敢慢慢躺下。
他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方才在梦里,他亲了二哥。
那个画面,他只需稍稍回想,便觉得浑身发热,心跳加速。这种感觉,很久违,却十分熟悉,想起来倒与旧时他见温柔时的心境相似,只是现下却更强烈些,几乎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旧时是喜欢温柔的,因为喜欢她,方才控制不住心慌意乱。可如今,让他心慌意乱的这个人却并非温柔,而是他的,白二哥……
接下来几日,王小石每每看着白愁飞那张脸,便会不自觉地慌乱。偶有几次白愁飞问他,他也只含糊地说是药材铺生意不好,让他十分惆怅。
但他这幅说辞,白愁飞却并没有信多少,可他终究不是个纠结的人,既明白王小石有意隐瞒,便也不再继续追问。不过二人之间却无意间多了些客气,这倒让他有些不习惯。
——————待续。
第10章
时间转瞬即逝,但旧时里白愁飞的留书离开却迟迟没有到来,他们在京城竟比往昔多逗留了一个多月。
白愁飞倒是适应起来,有人买他的画他自然乐意。
但一直默默买画的王小石却有些捉襟见肘,虽说白愁飞的画总共不过五六幅,但算起来也有二三十两银子,画他是一定要收的,绝不能让那些画落到雷纯手里,可钱该怎么办?
药材铺的老板那里他是定然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预支工钱了,否则那实在是太无理。
“大白,以后你收了活,就直接回去吧,最近药材铺忙得很,我得很晚才会下工。”
“这么忙吗?要忙到几时?”
王小石顿了顿,只觉得脸上臊得慌,“会晚一两个时辰吧,总之不必再等我就是了。”
白愁飞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才说,“好,那你回来时小心些。”
“嗯。”
如此又过了两天,这日白愁飞收了摊,越想王小石这两日的行迹越觉得可疑,他看了看不远处的药材铺,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等进了铺子,他看了一圈却没有见到王小石的身影,店里的人也寥寥无几,全是几个工人伙计,并没有问诊的病人,倒不似王小石所说的忙该有的样子。
老板见有人站在堂中央,立马便来询问,“公子问诊还是抓药?”
白愁飞看了那老板一眼便问,“王小石呢?我是来找他的。”
那老板一脸诧异地回到,“王少侠早就下工了,已经回去了。”
白愁飞眉头一皱,又问,“昨天呢?他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
白愁飞脸色一沉,不顾店家的询问转身就走。早早的就下了工,却晚了两个多时辰方才回家。这小石头,到底在搞什么!
白愁飞背着画具,却并没有径直回茶花小院,而是顺着四通八达的街道四处转悠起来。他走出良久,直从东市逛到了南市,直到他路过人群时猛然在欢呼声中听见了几缕熟悉的声音这才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