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呼出一口气来,平复了一番心里的不适。继续说,“而且,她这样做一举双得,既能报复当日给大哥递刀的人,又能控制这个她又爱又恨的人,何乐而不为?”
杨无邪沉默片刻,又说,“可是,我们查不到楼主的半点消息,如今这一切都是推测,我们总不可能直接冲进六分半堂去搜吧?”
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王小石当即便想到了一个人。他心里有了打算,便又说,“这件事我会找人去求证,但是眼下,我得先见我二哥一面。”
“不可!”
反对的声音顿时响起,杨无邪尤其坚定,“现在的白愁飞已经不是之前的白愁飞了,我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但是从他回来后的言行举止来看,你这么去找他,只会自寻死路。”
王小石神色一沉,语气突然冷了一个度,“杨主事,我二哥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蔡京给他吃了噬心丹,那是一种磨人心智的毒药,会让人分不清真假。从去年进入刑部大牢到如今,我不知道他给他吃了多少噬心丹才能达到今天这个效果,但是我知道蔡京为什么要给他吃噬心丹,你也应该知道。”他顿了顿,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过于僵硬,便又缓了缓语气,“你们不了解他但我了解他,所以我一定要去找他。”
王小石这么一说,杨无邪不禁有些愧疚。但他还是说,“我知道事情的始末,但是你这么直接去找他,难保他不会因为受了噬心丹的影响对你下杀手。你也知道,药毒控制了他,无论他以前如何,当下是的的确确变了的。”
王小石不仅有些心烦,“我先回金风细雨楼一趟吧,那里还有一样的东西,或许我用得着。”
到了夜里,王小石看着如今的金风细雨楼不禁有些感慨。以前这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总让人觉得很矜贵、很宏伟。如今这里却很寂静,很很低沉、很压抑。
王小石一路悄悄摸摸地回愁石斋,进门前他不禁微微一顿,他看了两眼门口那张贴上去的字,好像是比以前斜了些。难道是他们搜查的时候碰歪了?王小石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地又将那“愁”字给好好地贴正。
他回到房间连忙从置物架的上方取下了那个锦盒。锦盒里装的都是白愁飞的画,有他们在茶花小院里白愁飞画的,也有后来白愁飞再送过去的,总共十八幅,他都买来好好收着的。
看到这些画,王小石不由得一笑,其实那段时间,无论是旧时还是今朝,都是他们最轻松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两个人一起上工,一起回家,婆婆和夫子会为他们做好饭菜,日子很平淡,却也很温暖。
王小石叹了一口气,翻着画盒找他最珍视的那一副。可翻着翻着,却发现那幅画已经不在盒子里了。
有人拿走了他的画?而且只单单拿走了那一副?
“找东西?”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突然响起,王小石愣了愣,顿时了然,不禁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王小石从容不迫地将锦盒合上,语气里带了些无奈,“二哥,你怎么偷我的画?”
“那是我画的。”
“可你已经送给我了,那上面写着呢。”
“……”
——————待续。
第28章
王小石慢慢转过身去,就看见白愁飞靠在门边,手里提着一只垂重的绸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没有说话,只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随后说,“我以为你已经死在了北方,没想到你还活着,你命够硬的。”
“我为什么还活着,二哥不知道吗?”王小石反问到。
白愁飞一声冷笑,阴恻恻地说到,“看来是我失手了。”
“二哥从不会失手,你想要杀的人,从来都是必死无疑。”
白愁飞仍旧面不改色的看着他,脸上的笑让人捉摸不透,谁知道他突然将手里的画一紧,便以画为棍直接朝王小石打了过来。
王小石合着双肘去当,结果下腹一空,对方曲着膝盖便又直接顶了上来。王小石当即一手撑住白愁飞的膝,一手去拿白愁飞手里的画。
白愁飞侧身后仰,自在空中打了个转儿,随后反脚一踢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手里拿着画,忍不住地问,“这幅画很值钱吗?让你一回京城就不顾危险的回来取他?”
“值钱?这幅画于我的意义,是不能够用任何物质来衡量的,所以还请二哥将画还给我。”王小石细细打量着白愁飞,心想如今的二哥也没有如杨无邪说的那般疯狂嘛。哪曾想他还没来得及欣慰,就见对方不知何时拔了短刺又朝他冲了过来。
王小石心里一惊,他见对方攻势凶猛连忙步步后退,“二哥!”
“你一口一个二哥倒是叫得顺口,可我在牢里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王小石跃起一躲,不由得牵动了胸口的伤,“这事儿明明就是你自作主张,若是我知道你有这个打算,当初一定不会让你和我分开!如今你还怪我!我还没有怪你当时骗我呢!”
白愁飞一声冷笑,“可你依旧伙同苏梦枕对我视而不见,不是吗?”
“大哥早在你入狱后的第二天就失踪了,你回京这么久想必早就查清楚了他的去向,而我当时逃亡在外,对京城的情况一无所知,又怎么可能与他商议对你不管不顾!”王小石一边躲一边抢画,他还有伤在身,一番躲闪下来不禁生出一层薄汗来,“退一万步讲,即便大哥身不由己无法救你,我怎么可能会放任你身陷牢狱?你若不下令封锁消息,你入狱第二天我就已经回来救你了,哪怕我救不了你,陪你在大牢一起受刑那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花言巧语,嘴长在你身上,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可我只信我自己!”
王小石一咬牙,又慌乱地躲开白愁飞的一刀,“好!你信你自己。那你对自己的了解总多过我对你的了解,我既然如此待你,你必定对我恨之入骨,那在北方时我已无还手之力,为何还是在你手上活了下来?你厮杀江湖许多年,难道还会对你的仇人手下留情吗?亦或是你武功不济,哪怕对方无还手之力你仍可以失手?”
王小石有些体力不支了,他退至门边,不禁叹了一口气,“二哥,我如今重伤未愈还和你周旋了这么久,可见你也没有那么想杀我。你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丝毫不对都会让你心存戒备,以前的事,你自己想必也还有疑问。蔡京对你并非真心,你是知道的,你为利益甘心为他利用我可以理解,但有些事却并非你认为的那样,你要是想知道其中的始末,十天后你到茶花小院来,我说给你听。”说罢,他便纵身上了房顶,随后几个纵跃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白愁飞并没有追出去,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画,蔡京那边,他其实并未多信任,大家利益关系,各取所需,他也只不过是借他更近一步罢了,倒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青睐自己。
但是有些事他的确觉得很矛盾。就如王小石说的那样,杀王小石这件事,按照他的性子以前发生的那些事,的确足以让他恨上王小石,但是最奇怪的地方就是,这个他本该毫不犹豫就杀了的人,他心里却没有那么想要真的弄死他。
等从金风细雨楼出来,王小石想了想,转而又去了另一个地方。
六分半堂这边倒是灯火通明,看起来倒很忙的样子,这个时间还在加班。
“我本来以为顺从蔡京就能保下六分半堂,可如今白愁飞一回来,他的手竟然妄图伸到六分半堂来,而蔡京竟然没有反对的意思。”说这话的雷纯。
“纯儿,事到如今,你已经尽力了,你走吧,离开京城,一律后果我来承担。”想必这就是狄飞惊了。
“狄大哥,如今我已经走不了了,你没有听明白蔡京的意思吗?他就是想让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合二为一,然后一手掌控,不然他不会生出要我嫁给白愁飞这样的想法。他动了这样的念头,你觉得我还走得了吗?”
王小石心里一沉,没想到蔡京还有这样的打算,借成亲先将两大门派化零为整,最后再随便找个借口取回掌控权,那么这个江湖,就顺其自然的被他玩弄在鼓掌之间了!
王小石不禁觉得十分地气愤,旧时玩这一套,如今还玩!
“只要你想走,我就一定能让你走。纯儿,你已经很累了,不要再为了堂里去委屈自己。”
“走了又能如何?我走了,你怎么办?六分半堂怎么办?一旦离开京城,就是蔡京的眼中钉,他会放过我吗?一旦东西不能用了,他就会弃之如敝履,而且这样的东西他为保万无一失必然会斩草除根的。”
雷纯看事情很透彻,她入了蔡京的局,便不可能那么轻松的抽身离开。就如他们一样,想逃想走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只能被迫回到这个漩涡与其周旋到底。
房间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默,不多时,狄飞惊便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穿过长廊,走过庭院,最后停在一处四下开阔又无人迹的地方,“哪位朋友到访,还请一见。”
王小石也未犹豫,早在他从雷纯房间出来,这人就察觉到他了,因此他这才选了一个既适合动手又不会引人注目的地方喊他见面。
“王小石?我以为你已经被白愁飞杀了。”狄飞惊只有刹那的惊讶,随即脸上便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我还有想守的人,他在,我就不会死。”
闻言狄飞惊又是一怔,却听见王小石的声音又传了来,“狄大堂主想必也有誓死也要守护的人吧,不然你也不会想送纯姑娘离开京城,毕竟她如果逃了,你乃至整个六分半堂都会被蔡京端得干干净净。”
“王小石,你也太小看我们六分半堂了吧。”
王小石笑了笑,“不尽然吧,如今的六分半堂已经不是当年的六分半堂了。雷损一死,堂里多少会有异心之辈妄图掀起些波澜,无论是门派当家人的更迭还是改朝换代,动荡都是在所难免的,你们也不要妄图觉得可以避免。如今你还要为一人而带着整个六分半堂冒险,你觉得那些本就蠢蠢欲动的人还会安分守己吗?”
王小石见狄飞惊沉着脸没有再说话,便又开口到,“其实金风细雨楼如今的情况也和六分半堂不相上下,处境如履薄冰。”
狄飞惊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冷笑,“如今的金风细雨楼,可比六分半堂不如。”
“是吗?我倒不觉得。金风细雨楼大当家失踪,二当家投敌,如今只能拼死一搏,我们没有顾虑了,求的就是一线生机,哪怕拼上性命,想必大家也是愿意的。”王小石似笑非笑,语气里有些嘲讽,“可你不一样,你还有要守的人。你不孤注一掷,她沦为蔡京弄权的棋子,你孤注一掷,你随六分半堂倒下她逃亡江湖孤苦无依,怎么算,也是我们动起手来更能随心所欲,而你们更束手束脚。”
狄飞惊一声轻笑,他不禁抬眼去看王小石,“你想联合六分半堂去对付蔡京?你这才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吧。”
“我找到了蔡京通敌卖国的证据,我们只需要将这份证据交给朝廷,等蔡京被夺权,从一个权臣沦为平民,杀他,不就容易得多了?至少不会背上刺杀朝廷重臣的罪名。”
狄飞惊眉心一颤,有些难以抉择地看着王小石,他想了想又说,“蔡京为官几十年,根基深厚,他背后的有桥集团,更是庞大,杀了他一个,未必能成事。”
王小石坦然地点点头,“的确如此,朝中官员涉事者绝对不少,但你还忘了一个人,那就是官家。官家对蔡京的早有不满,只要蔡京倒台,想必官家也会很乐意去清查同党。至于有桥集团,既然是江湖势力,自然应该按江湖规矩处理,难道狄大堂主舍不得拿命杀出一条血路来?”
“既然都是拿命去杀,为何我非得选你说的这条路?”
“蔡京对你们,是要掌控,有用则留无用则弃,说难听点你们不过就是棋子而已。可我们对你们,虽是利用,但却求相安无事,各不打扰。事成之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也不会要求你去做九死一生的生意,这是双赢。”
王小石见狄飞惊沉默,终是说到,“为了表达诚意,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一件你尤其在意还正在调查的事。”
狄飞惊眼神顿时变得凌厉,“什么事?”
“去年雷损死前的那一晚上,纯姑娘的事。”
话音未落,狄飞惊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王小石一掌打了过来。王小石也不意外,他侧身一个跨步躲过,抬手一把扣住了狄飞惊从他胸口袭过来的手肘。
“说!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我如何得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那件事的人到底是谁。”
狄飞惊心里一沉,当日雷纯离开六分半堂,又被雷损关了起来,谁知道她竟又溜了出去,再回来时她狼狈不堪,赤裸双足,回了房间便一言不发,显然是发生了不好的事。
事后狄飞惊也曾隐晦地问过,但雷纯闭口不谈,他也不愿再去伤她的心,可他自己查,却始终没有查到结果。
“那人是谁?”
“方应看。”
狄飞惊一顿,王小石顺势便问,“看来狄大堂主查到了什么线索的确是指向这个人的了。”
不算他查到的,是方应看自己说的。白愁飞并不是第一个蔡京想要用来控制江湖的棋子,在这之前,还有一个毛遂自荐的,那就是方应看。但或许是蔡京对他有所顾忌,这件事不了了之。后来方应看来找过雷纯,他说了一句“我一定会让你彻底成为我的女人”,也就是这句话,让狄飞惊起了疑心。
方应看与雷纯,此前没有过交集,也谈不上什么情分,何来“彻底”二字?这实在说不过去。但是他却查不到证据,同时也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