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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笔趣阁 > (红楼同人)芝兰逢珠玉 > 第42节

第42节

    西藏土司的汉话说得不好, 林征奉皇命送他出京,带了翻译, 向他解释了如今京里的情况,西藏土司按理说, 应该早就知道了上皇驾崩的消息的, 面上没什么表情, 视线在林征带来的卫兵列阵里扫过来扫过去, 看不出是介意还是不介意。这些卫兵本就是禁军精锐,林征自回京来日日操练,仪态纪律和那些功勋子弟组成的侍卫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亦不惧检阅,气势恢宏。西藏土司久久地看着他们, 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倒是昌平公主, 一脸地惴惴不安,听说西宁王也去守灵后, 更是绞紧了帕子, 托了人来请林征过去说话。

    林征道:“外臣无旨,不敢唐突公主。”他虽不知昌平公主的心思, 但是皇帝显然对那天赛马宴的事儿大发雷霆,甚至说出了“她是怎么安排的?她如今到底当自己是西藏的王妃,还是朝廷的公主, 还是西宁王府的县主?”这样的话来,若是传出去,够西宁王府喝上一壶了。宫里自然是有人得了风声, 能出去敲打敲打西宁郡王的,如今也不知见了成效没有。

    西藏土司听了翻译的解释,同林征道:“林将军威名远扬,我在西藏也有所耳闻,可惜上次未曾见着林将军大展身手,不过令妹已如此出挑,想来哥哥只会更加出类拔萃。”

    林征心知他话里有话,小心应答了,亦觉得头疼。上皇病故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说实话,京里上上下下,悲痛之余,其实都有些心怀鬼胎地庆幸,但换句话说,上皇生前崇武,南征北战,威震藩国,也是不争的事实。他去世后,原就不安分的南蛮国,怕是又要生变故。这时候谁心里都有把算盘,想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也得掂量掂量。是以昌平公主安排的这一场赛马宴,才叫皇上雷霆震怒。一是恨她安排的那些个人选,丢尽了朝廷的脸面,二是恨这些功勋之后不学无术,堕了先祖名声。那些个世家子弟,多是有爵有职的,虽然一直也没指望过他们像他们祖宗一样排兵布阵、上阵杀敌,但听说了他们连马都上不了的丢人样子,再想到各部给那些个混账的推荐书,就气得牙痒。也是马亭倒霉,跟在刘遇身边,时常能面圣,本来是天大的体面,如今却成了出气筒,皇上每次看到他,都没什么好脸色,吓得他小小年纪的,做了好几天的噩梦。西宁郡王若是得了信,少不得要说给昌平公主听,她在西藏,本就是孤身一人,只有个儿子,年纪还小,指望着朝廷做靠山帮她儿子争上一争的,如今却弄巧成拙了。

    他把西藏来的贵客送走,回宫去复命,正碰上兵部尚书陈贤同左侍郎朱复青也在,还穿着替上皇守灵的素服,正在答皇上的问话。见到他回来,皇帝也顾不得问西藏土司同昌平公主的事了,先问:“陈骏何和徐珍,谁更可用”

    陈骏何与徐珍,一个是林征回京后代他管理晋阳军务的、并肩作战了十年的老战友,一个是他曾短暂共事过的副将,这种时候,一两句话可能就要决定昔日同僚的仕途了,若是寻常情况,都说些好话也就过去了,可如今局势一天三变,战事虽未起,可边关肉眼可见地要不太平,此时的人员调动关乎百姓安定。林征略一思索,还是实话实说道:“若论练兵买马、振奋军心,自是陈骏何最佳,若是要出其不意、奇兵制胜,当看徐珍。”

    皇帝道:“照你这么说,陈卿善守城,徐卿善攻池。”

    林征应了声:“是。”

    “北州恐需他二人通力协作,才保得安稳了。”皇帝叹道。

    北州顾名思义,在极北之处,与狄国交界了。狄国民风彪悍,连着两年遇到了天灾,无牧可放,常有贼寇侵犯边界,烧杀掳掠,现在还只是小打小闹的,但谁都知道,若是普通贼寇,哪有那般的战力?若是今年他们收成再不好,这层假面纱也不必蒙着了,兵临城下绝非虚言,确实应该早做打算

    。林征对北方战事也是忧心忡忡,若他还在晋阳,定是要上书自请往边关去的,只是如今他这个侍卫统领,不独是他一个人的事,皇帝需要他在京里给太子撑着。他心里着急,面上也带了些出来。

    陈贤问道:“林大人似乎另有高见?”

    “不敢。”林征忙道。

    “直说便是。”皇帝知道他有自己的考量,到了这时节了,他想听听臣子们的真话。

    “北州若想安定,除他二人外,还需换一个监军。”林征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实话。

    “周琼不行?”皇帝的声音隐隐见了怒意,狠狠地瞪了陈贤一眼,陈贤心里“咯噔”了一下,先跪了下来。

    林征也跟着跪下道:“粮草充裕、军饷安定,调度合理、驰援及时,方能保边境太平。”

    “这么说,周琼做监军的时候,粮草不充裕、军饷不安定、调度不合理、驰援不及时了?”皇帝冷笑道,“他做西北监军这么多年,兵部、都察院都有去考察的,只有说他好话的,是他们在胡说八道,还是你在污蔑良臣?”

    林征只跪着,不说话,也没叫冤。

    陈贤冷汗涔涔,他知道——也知道皇上一定知道——林征没有必要说谎。说白了,他都做到侍卫统领了,边关的事和他关系真的不大了,周琼就是以后能当封疆大吏,也影响不到他分毫,林家也只林征一个从武的,一家子文弱书生,和周府没什么瓜葛,更没什么仇冤,不存在公报私仇的可能……况林征的人品,这么多年了,大家也看得见。

    “你知道诬陷朝廷重臣的罪有多大么?”皇帝又问了声。

    “臣知道。”林征面不改色。

    皇帝叫道:“陈贤——”

    陈贤忙道:“微臣在。”

    “西北各州粮饷安排,几次平寇的调度,你那儿可有记录?”

    陈贤只觉得头上的冷汗越冒越多了:“回禀皇上,因各州调动频繁,西北兵府这两年向兵部述职时,未有具体数据,后来交给了九省统制王子腾王大人。”

    “未有具体数据,好得很!你把他夸了个天花乱坠,连着几年了夸他不辞劳苦、肝脑涂地呢!”皇帝怒道。

    这原是再正常不过的评价了。说白了,周琼比陈贤也低不了几级,又不曾交恶,也没人告到京里来,难道陈贤要主动找茬,说他做得不够好?

    若在平时,做监军的偶尔有点自己的小算盘,也不算什么,周琼能坐稳这么多年的西北府监军,也不是没点本事的。但这么多年了,边关战士早对他积怨颇深,便是他能因战事改过自新,也没多少人愿意信他了。将士们是要用命换那些军饷的,哪里敢让这种早失了信的人来管自己的后路?

    而且林征也知道,若是徐珍真去了北州,以他的脾气,早晚要和周琼闹起来,周琼就不是那种大度的人,少不得要给徐珍小鞋子穿——那可就是拿整条西北防线在开玩笑了。

    陈贤一边想怨林征多找事,一边又知道这“找事”是必须的,若真到了战事告急的时候,周琼的问题才暴露出来,那他这个兵部尚书也做到头了,只能磕头谢罪,求皇帝息怒。

    “好得很,”皇帝冷笑着道,“林征,你也好得很,在晋阳这么多年,没上过一本折子奏他,如今来了京城了,才有胆量参他是不是?”

    林征俯首认罪。

    皇帝喘了一口气,又看了看陈贤与朱复青,道:“你们一个个的,可都好得很呢。”

    林征到了晚些时候才见着刘遇,太子殿下无疑是要作为头一号人物带着他的兄弟、堂兄弟们哭太上皇的,不过这显然也没影响到他的日理万机,林征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廊下快步走着,身边几个手下,小跑着举着一个账本子在应他的话,险些撞着柱子。

    见到林征,刘遇问:“听说今儿个跪了一下午,发生了什么事?送西藏土司的时候不顺么?还是你坏了什么规矩?”

    林征摇头不语。

    刘遇也知道有些事不好多打探,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心无愧就好了,别的你也不用我说,万事有我呢。”

    林征不太好同他说发生了什么事,只好闷头不语。严格来说,他做的事虽然得罪人,但皇上还真不会因此治他,就是得罪了兵部尚书是肯定的了,陈贤他们肯定要抱怨他为何不先知会兵部,直接捅到皇上面前去——就活像早前若是知道了,他们就敢办周琼似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刘遇这种,还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就相信他、愿意为他兜底的态度,够叫人感动了。但换句话说,那些贪官污吏,又何尝不是因为上头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包庇导致的?他道:“谢殿下好意……臣自己担得。”

    刘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心里有数就行。”

    雷霆雨露俱是皇恩, 陈贤、朱复青、林征在养心殿跪了一下午,来来往往的人都看见了, 当时吓破了胆子没敢说话,回过神仔细琢磨, 也不难猜透出了什么要紧事。陈贤堂堂兵部尚书、一品要员, 林征更是太子表兄, 提拔上来给太子立威的, 若非大事,皇上也不会当众下他们三人的面子。但有什么事能严重到这地步?众人也不敢议论,只好在心底偷偷嘀咕。

    这一下午跪的, 林征年轻力壮,倒还撑得住, 陈贤、朱复青却走不动道, 叫下人扶着回去的,临别时林征同他们道歉, 朱复青不敢说什么, 陈贤却道:“便是要参周大人,林大人好歹也走个流程吧, 这一道惊雷砸下来,咱们都被吓蒙了,可如何是好?”

    “我上过折子的, ”林征道,“不独独是我,西北各州应当都有折子上来过。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缺的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粮草。”

    陈贤没料到他会这么顶撞回来,先气得脸发白,再想到他话里的意思,扭过头问朱复青:“可有此事?”

    朱复青道:“各地上书,都有右侍郎许大人统一整理,交给您看过,再呈给陛下的。”

    若真如林征所说,他们早有上书,却被兵部扣下来的话,这罪过可就太大了!朱复青也顾不上会得罪上司与同僚了,先把自己的干系撇开。陈贤又惊又气,又吓出了一身冷汗——刚刚林征被皇上责骂不曾提前禀报时一声不吭,倘若他那时候他把上过书的事儿报了,兵部上下脱不了干系,他的乌纱帽也可趁早摘了!待他理清这层利害,忙对林征道:“若真如此,林大人今日救了我一命……我该回去彻查此事,若果真有折子上来过,定会给林大人一个交代!”

    需要一个交代的岂止是他一人?林征垂下眼睛,并未说出口。

    他回了家,韵婉大约也是知道他受了罚,特特地等到他回来,倒也没问出了什么事,只叫人做了新鲜的饭菜,陪他吃了一些,又与他商议:“太太、玉儿都是有爵在身的,要入朝随祭,太上皇是要到陵寝安灵,老爷需得跟着去守灵,这一来一回,少说十日,虽报了我的产育,然而家里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也不是事儿,况我如今的情况,要我管好这上上下下的,精力也勉强。你去和馥环说一声,叫她打起精神来才好。”

    林征道:“险些忘了玉儿身上的封号了,她的身子撑得住么?不若报她生病,留在家里为好。”

    韵婉叹道:“皇后娘娘过度操劳,累得病了,点了妹妹的名要她去侍疾,却是不用去皇陵了,但还是要日日进宫的。”

    不用守灵,倒是轻松了不少,但黛玉年纪毕竟还小,在皇后宫里,宋氏又不在,难免没个照应。林征皱眉道:“这可有些麻烦。你说要馥环帮着理家?这事让母亲说一声不就好了,怎么就要我去开这个口?”

    “就是太太想你和她说呢。”韵婉道,“如今国丧,平民百姓尚且三月内不得嫁娶,咱们这样的人家,更是一年内不能谈婚论嫁的。不管是我们和马家,还是云家和夏家,这闹剧也都该结束了。馥环上次去赢了那匹马回来,我看她精气神也快恢复了,只需得有人推她一把。你是她哥哥,你不去,谁去?”

    “她自己能醒过来的。”林征道,“不需要谁去推她。你告诉她你做不来,玉儿进宫回来也需要人照料,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韵婉知他们兄妹情深,也相信丈夫的判断,笑着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就这么同她说了,若是丢了脸,你可得领罚。”

    “我可领够罚

    了。”林征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婉娘……”

    “嗯?”

    “没什么,你早点歇息。”林征想道,若是这种风雨欲来的时候,他心里面还只想着老丈人的仇恨、王子腾的升降,那和王子腾那种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王子腾任人唯亲、中饱私囊、为了自己的前途地位可以不择手段,但他也真真切切地打过几场漂亮的胜仗。他不知道如今皇上需不需要任用王子腾去打仗,也不知道王子腾这种为了自己的人脉纵容周琼、甚至更多的周琼那样的行为的人,会不会彻底惹怒皇帝。就像他也不知道陈骏何、徐珍这样的将领能不能像王子腾曾经做到的那样战无不胜。

    韵婉自然是知道丈夫的脾气的,笑道:“不想说就不说了吧,等你想说了,告诉我一声,我自然是在这儿听着的。”

    林征苦笑了一下。

    馥环果真如她大哥所说,接下了管家的重任。黛玉要进宫侍疾,皇后宫里的宫人们都足够自信谨慎了,她要做的其实不过是替皇后抄一些经书。据她所知,如今她外祖母那样的年纪了,还要每日入朝随祭,至未正以后方回,皇后把她留在自己宫里抄经,这活可比别的轻松得多了。

    太后来问过一回,知道她是明珠族姬,也没说什么,只告诉皇后要勤务约束宫内上下,不要在上皇丧期闹出什么事来。皇后待太后的人走了,方问黛玉:“我听说你姐姐回家,不是因为她婆婆,是因为她太婆婆?”

    黛玉何等的玲珑心思,怎会听不出皇后这话是暗讽太后的?别人家的事本来就不好管,何况这是天家的事,一句话说得不对就要掉脑袋的?只得装作没听懂,老实回答道:“都说是因我姐姐容不下人,所以回来了。”

    皇后冷笑道:“那要看是谁容不下她了。”

    黛玉素来不喜欢与别人说自己家的事,更不用提馥环的事。她心里自有一杆秤,衡量事情的好坏对错。更何况,外人提起馥环来,或褒或贬,又有几分真心呢?不过是想借着她那惊世骇俗的举动暗暗表达自己的观点罢了。馥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又不懂,也不想懂,只恨不得馥环就是他们嘴里的那个人,才肯心满意足。

    原先皇后叫黛玉来自己宫里抄经,是知道刘遇喜欢她,给刘遇面子。也是皇帝的意思——刘遇铁了心要她,只是她到底父母早亡,孤女的身世做太子妃也低了些,让皇后抬抬她的身份,日后嫁进东宫,可以说她是合了皇后的眼缘,嫡母把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指给儿子做妻子,这流程便是皇家也走得通。只是相处了几日下来,皇后倒觉得,这女孩儿不如初见时那么像林妃了。

    林妃骨子里还是乖顺的,有皇上宠爱、刘遇孝顺,倒也心满意足了,凡事也是愿意忍让听话的。皇帝当年也是个看重嫡庶的,不管再怎么宠底下的人,也是想着先有个嫡子,可惜皇后一直没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其他侧妃、庶妃早开始嘀咕,暗自想法子了,倒是林氏,一直安分守己的,直到皇后自己认了命,觉得命里没有儿女缘分了,皇帝也松了口,她才敢生下刘遇来。甚至后来太上皇看重刘遇,安排着让把他记在嫡母名下,林妃哭肿了眼睛,却也没敢说什么。最后还是皇后自己不想担这个责任,借口周侧妃也生了儿子,不好厚此薄彼,推辞了过去。

    这样的事,如果发生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她会同她姑姑一般忍让吗?

    皇后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没有必要。刘遇和皇帝当年的处境可不同,皇帝对他的长子可以算得上是掏心掏肺,要什么给什么。他们这位年纪轻轻的太子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儿,谁敢委屈了呢?

    皇后宣黛玉侍疾,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那么简单。上位者的喜好总要琢磨仔细的,皇后素来是个冷情冷性的, 自己家的亲侄女都没有怎么关照过,对林家的这个女孩儿却格外照拂, 摆明了是因为太子的面子。她这一表态, 别人犹好, 荣国府众人, 却有些不是滋味了。

    “林丫头若能有大造化,也不枉老太太疼她一场。只是她若果真……到时候和娘娘的辈分,又要怎么算呢?”王夫人毕竟是元春生母, 首先要替自己家娘娘盘算的,便是贾母素来疼黛玉的, 也不得不多想:“皇后娘娘此举, 莫非别有深意?”

    毕竟如今上皇驾崩,他们这些人家在皇上那儿可没有在上皇那儿的得圣心。元春未得子而封妃, 地位本就不稳固。皇后趁机打击她, 也是极有可能的。他们自己家这一亩三分地,关起门来还都是一笔烂账呢, 何况皇宫里头,不更是风云诡谲,处处机锋?元春本就步步艰险, 又孤立无援,若皇后当真铁了心要为难她,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还有一事, 因府上能管事的人都要随祭,下人们缺乏管束,如今越发地蹬鼻子上脸了,虽报了尤氏产育,留她在家协理家事,可尤氏原就不是什么厉害的主子,东府上的人尚不怎么怕她呢,荣国府那些惯常蹬鼻子上脸的怎会理他?贾母每日归家时,看到家里的景象,只觉得无力,不敢想象她们送灵回来,家里会是什么样子,与凤姐商议,凤姐道:“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贾母与王夫人忙问她是谁。

    “咱们都出去,家里琐碎之事原该珠大嫂子协理,但珠大嫂子是个尚德不尚财的,未免纵容下人,倒要三妹妹与她一起裁处为好,我叫平儿每日过来,帮着搭把手,十几日后,老太太、太太也回来了。”

    王夫人道:“探丫头倒是个会办事的。”又叹,“早知如此,该报你的产育,把你腾挪出来,管着家里这些人才好。”

    她这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凤姐听了,自然是不痛快的,她药也吃了几个月了,身上确实有些起色,那“落红”之症大有缓解,可肚子里还是没什么动静。如今又要守国丧,按着规矩,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不能有添丁喜事的,虽说这事只要没人去闲得慌去告官,也不会有什么事,他们家也素来不理会这些约束的,再者说,便是告他们家造反,难道有谁敢真的来管他们不成?但到底听起来不好,凤姐又是个极爱名声面子的,到时候又有一番折腾。其实能折腾都算好事了,就怕连这折腾的机会都没有。凤姐虽还年轻,也嫁过来好些年了,贾琏安分了两个月,没等到她肚子里的动静,又开始搜寻花花肠子了,林馥环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她还不觉得王子腾夫妇能有林滹夫妇那么疼侄女呢,怎能不着急上火?

    王夫人怕李纨和探春管家事杂,顾不到园子里,特特地央了薛姨妈也搬进来,又叫宝钗帮忙照看着。薛家母女宝钗百般推辞,奈何王夫人坚持,也只得应下了。

    探春虽只是个未嫁的女孩儿,但素来心有成算,一早就听说林黛玉在家里开始学着理家了,她也暗自盘算,不愿做得过且过的糊涂人。如今得了机会,少不得要扫扫家里的乌烟瘴气的,只叹李纨是个不愿担事的,样样只说,还是留待老太太、太太回来拿主意罢,她毕竟是大嫂子,探春也不能事事越了她去,只能去向宝钗、平儿拿主意。

    宝钗笑道:“大嫂子也是怕你得罪了人,你别不识好人心。”探春叹道:“我难道不知道大嫂子的好意,只是这家里你们也住着,可别说不知道,欺上瞒下的事儿难道少了?有作奸犯科的,偷了主子的东西去卖的都有,上次二姐姐的乳娘犯事,你们也都看得到的,现在晚上吃酒的、赌钱的,还没到后半夜呢,一个个地都醉醺醺的,能指望着他们做什么?远的也不说,就说林姐姐的婶娘

    宋太太家的藕舫园,都说是京里京外最赚银子的园子了。可我细一打听,人家那园子,占地大小还不如咱们家这园子呢,也就是名气大,谁家池子不会养鱼养荷花呢,谁家不会酿酒呢?前不久,咱们去赖家的园子里也看了,人家那园子,同咱们家的比起来算什么?我同她家姑娘聊了才晓得,他们家愣是能一草一木一果一花的,都赚出点钱来花。咱们这座山吃空的,可别到最后不如人家了。”

    宝钗点着她的鼻子道:“亏得是你没生在我们家,否则,一天到晚的,不要算得头疼?”薛姨妈笑道:“也是三丫头有这个胆识、魄力,只是你们家大奶奶想的也对,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你怎么着也要和你们家老太太、太太商量过了,才好真的开始做的,少不得也得让凤丫头帮着你操持——平儿可不敢做这个主的。”

    平儿亦劝道:“薛太太说得是,我们奶奶平日里也成天发愁家里开销太大,按着规矩削减罢,又要招人怨,三姑娘既然想出这个主意来,不若同老太太、太太好生合计合计,这几日就先敲打敲打那些不做事的,先立起来,也好看看哪些人可用呢。”

    探春知道以凤姐的脾气,这种事是万万不可能越过她去做的,平儿也是个一心为她主子谋划的。不过凤姐虽然有些自己的盘算,可确实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若想把园子承包下去,要是不经凤姐的手,也怕她有意见——探春自己毕竟是个暂代理家的,在家里人看来,她早晚是要嫁出去成为“外人”的,这家里的种种弊端,她动起来,说不准还得有人在背后说她闲话。将来家里的管家之位还不是凤姐和宝玉媳妇争的?李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退避三舍,故而笑道:“等你们奶奶回来了,我同她说说,一起回太太去。”

    薛姨妈道:“这才是呢。”又道,“你们家这个园子,如今是娘娘体恤你们,让你们姐妹住着,说到底,还是娘娘的省亲别墅,同赖家的园子一样靠果木、花草挣钱也罢了,想像藕舫园那样是不能了。藕舫园毕竟在外头,他家太太、姑娘的,一年不过去玩个几日,其他时候,慕名去的人,他们也放开了接待的,名声就是这么打出来的。真如你说,谁家池子里不能种荷花不能养鱼,谁家下人不会酿酒不成?不是连你们,都兴致勃勃地想去玩么?”

    这倒是的,大观园是倾东西二府全部合力建起的园子,若论规模、华美,非是他们自傲,怕是王府里也没有的,他们姐妹住进来,原是娘娘不愿园子空着浪费,特许她们住进去的,然而便是她们不住在里面,这给皇家贵妃娘娘建的省亲别墅——且就在他们二府中间,能像藕舫园那样随意进人吗?藕舫园的山水,活在那些文人墨客的笔下,许是因为当初建那园子的宋子宜本就是出了名的诗画双绝,又有《藕舫月夜》十七首,如今人越发向往着,或真心实意,或附庸风雅,总要进去玩玩逛逛的。便是贾政,自己家有这么大个园子,听说黛玉邀家里的姐妹去藕舫园玩,也心生欢喜,直说若得了机会,自己也该去那儿看看似的,活像那园子里的月亮就比自己家看到的不同似的。

    探春心里叹了叹,也收起了可惜之情,只暗自盘算着有哪些人可用,敲出个大概章程来,只等王夫人回来就与她商议。她素来是个要强的人,正要破旧革新,改改家里的风气呢,偏赵姨娘还要在这时节拉扯她的后腿,为着赵国基发丧的几两银子闹腾开来,还拿着袭人母亲的例子说事,话里话外的,只恨不得怪她不认亲娘,为了讨好王夫人和宝玉,宁愿给袭人优待,也不多给赵国基多拿二三十两银子。探春知道自己是庶出,虽从小养在老太太、太太身边,但她心里也知道,自

    己是姨娘生的,也有那下作的人,拿她的出身说事,她素来厌恶这些,却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赵姨娘总要强调这个。活像她就该和贾环似的,天天被她教成那样粗鄙难堪的模样,成为上上下下的笑柄么她心里憋着一股气,越发觉得要改改家里的风气。

    却说那尤氏,本想着要协理二府诸事,怕是照应不到,听说那荣府特特叫李纨和探春出来理事,喜道:“早该如此,三丫头也是个能干的。”只想着有她二人在,又有薛姨妈、宝钗等帮忙,定能平平安安地,等到家里主事的人们回来。这日因在家里无聊,听说宝玉夜里同姐妹们吃酒,玩闹到后半夜,着了凉,特特地过来探望,见他无事,才敢放下心来。想问宝钗、袭人怎么肯由着他胡闹,但想到如今家里主事的都不在家,这些丫头就算平日里再稳重,到底也是贪玩的年纪,不吆喝撺掇着他玩也就罢了,哪里会拦着。况她又不是这府上的主子,探春自己也来热热闹闹的,吃了一盅酒呢,她若过问起来,不是打了这边奶奶、姑娘的脸?幸得宝玉无事,她便也玩笑着带过去了,正在怡红院里说话呢,忽然见东府上两个家人过来,慌慌张张的,一见了她,只管大喊:“奶奶,老爷殡天了!”

    慌得众人登时没了主意。李纨连声道:“可怎么是好?”尤氏见家里男丁皆不在,也只得卸了妆饰,先叫人把玄真观的道士锁起来,待贾珍回来发落,自己带了一干老人媳妇出城,命人去请大夫查贾敬的死因,又命人飞马与贾珍报信。一时间慌乱不已,她也无法,只得将她继母接来,在宁府看家。

    探春悄悄说给宝玉:“四妹妹是东府大老爷嫡亲的女儿,平日里自然是养在老太太这儿的,但是这样的日子,尤大嫂子不把她接回家去,反倒接了她继母来?”宝玉笑道:“四妹妹还小呢,便是她家去了,顶什么用?她也不见得多伤心难过,索性在咱们这儿,四妹妹还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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