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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钱老太医忙道:“林家大爷二爷都是栋梁之才,哪儿能耽误了他们的正事呢?自住到你家来,已经麻烦了你们家多少事了。林大人再说这样的话,我们就太过意不去了。”

    林滹又与他寒暄了几句,才带着妻儿回家,又与宋氏商议:“如今钱家到咱们家的门锁上了,有什么事,咱们也顾及不到,外头巡视的护卫更要加派人手了,你安排看看,若是护卫人手够,给他家药堂安排个固定的也好。”宋氏道:“老爷放心,去年才聘了人,人手是够的。馥丫头都想到了,早就安排好了。”林滹不觉一叹:“馥丫头要是一心一意地做什么事,少有做不好的,可惜如今要她提起什么兴致是真的难。”

    宋氏道:“玉儿外祖家的那个表妹,这就要启程了吧?”

    他们对黛玉的外祖母家其实并不喜欢,宁国府是出了名的脏乱不堪,荣国府的贾赦也不逞多让。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黛玉冰清玉洁的一个小姑娘,实不该与那家牵涉过多。不过血缘骗不得人,贾母对她也确有养育之恩,况且虽爷们各有各的缺点,他家的姑娘们倒是诗情画意、天真美丽的,便是林滹夫妇两个,也不会阻止黛玉和表姐妹们继续往来

    。如今探春远嫁蛮国,黛玉为她愤恨不满,怨上了南安王府,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们也不是不知道馥环还惦记着云渡,只是以后肯定要顾忌黛玉的心情,不会再与云家往来了——也不知道算不算这堆糟心事里唯一的好处。

    夫妇二人又说了说林徥在学堂里的事,林滹算不得严父,对子女们也从来不吝赞扬,如今提起小儿子来,也欣慰道:“我原还当他吃不得苦,想不到他在学堂里还算得勤勉自立。我原还以为要天天替他把衣裳被褥带回来洗,或者没两天就要接他回来呢。如今文章写得也长进了。”

    宋氏其实内心十二分的不舍,只是迫不得已,听到林滹说这话,叹气道:“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自生下来,何曾离过我一天,如今听见他有长进,我虽高兴,却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既然这么着,当初送他去做什么?”林滹笑道,“你要这么说,老二当年小小年纪就中了进士,外放的那两年才多大?不也平安回来了?也没见你那两年就活不成了。难道活该老二早熟,你就放心得下了?”

    宋氏嗔怪道:“老爷这可冤枉我了,徹哥儿、征哥儿在外头的时候,我哪天不提心吊胆的,哪一夜睡踏实了?”

    “行了,你也别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林滹道,“况且比起咱们家两个丫头,这几个小子已经够幸运的了。”

    探春走的那天, 黛玉一直心神不宁的,在宋氏那儿写功课, 连着写了几页,都出了错, 宋氏知道她心里不好受, 主动问道:“要不出去散散心?正好你大嫂子也有空了。秋临山的枫叶这几天也红了, 咱们看红叶去。”黛玉苦笑道:“婶娘和大嫂子不是要去赴陈家的宴么?秋临山一来一回, 少说两三天,时间太赶了。况我如今也没那个心情,苦着一张脸, 吓到昭昭就不好了。”

    宋氏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平。世界上许多事没那么容易的。不过你放心罢,南安王府把别人家的女儿送去救自己家的人, 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 但要我说,他们回来后的日子不见得多好过。”

    黛玉道:“那荣国府不是更难过了?他们巴巴地把探丫头送给南安王府做‘义女’远嫁和亲, 不就是指望着南安王府能念着这份情, 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能帮扶一把。若是南安王府自身都难保了, 他们又要如何自处呢?这个蛮国王妃,我看比不得昌平公主的西藏王妃的。”

    宋氏心里想道:“也不知道玉儿的外祖母家犯的是什么事儿,不过都到了要把女儿送出去和亲的地步了, 想来没那么容易打发。只是他家又没有人有实职,在那些清闲位子上也能犯那种大事么?”只是这话却不好跟黛玉讲的,一来怕她担心, 二来,在背后说她外祖母家的闲话,终究不好。

    婶娘慈爱,却有所不知,黛玉对外祖母家可能会犯下的那些事,其实心知肚明。舅舅们虽没有实职,但毕竟有国公府和贵妃的名气在,加上王子腾这几年可是一路平步青云,风头无两,别人肯定要给荣国府面子,这其中能做的事儿可就太多了。别的不说,她交上去的那本账本子就显示了,金陵那几家或收买、或排挤了几任巡盐御史、江南织造,不在其位,胜在其位了。荣国府虽不是主谋,但甄家已被抄家查办,拔出萝卜带出泥,荣国府要有什么事,肯定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别说南安王府此役战败,惹恼了圣上,便是没什么事儿,怕是也保不住他们。更何况,南安王府自己的事儿只怕更大。探春这次牺牲,最多只能稍微拖延一些皇上的问责,而且恐怕还拖延不了——毕竟,答应送贵女去和亲的可不是皇帝。

    她算得一点不差,云嵩父子两个刚到京里,就有一道圣旨下来,削官降爵,收回了当年御赐的匾额不说,还彻底废了王府的兵权,南安王府的亲兵彻底编入胶州军,以后便是再有什么战事,恐怕也不会派云嵩去领兵打仗了——此举几乎绝了云家东山再起的路。云渡本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当年与林征同年考的武举,林征在晋阳屡建战功,他难得出战,却铩羽而归,不用别人说,他自己心里就不好受,为此消沉不已。南安太妃看见了,又是生气,又是心疼,遂与侯氏商议:“你姐姐成天给这家说亲,给那家做媒的,自己的亲外甥,也没见她上过心。”

    侯氏心道:“上次云渡成亲不是姐姐做的媒?难道你满意了?什么事不是你自己做主,别人选的你看得上么。”却并不敢真的,让她帮渡哥儿留意留意。”

    谁知忠勇侯夫人帮着张罗着,云渡自己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仿佛祖母、母亲、姨妈都在操心的是别人的事一样,侯氏背着婆婆偷偷劝他:“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你想也白想。别惦记着以前的人了,对谁都不好。”其实云渡又何尝不知?馥环便是真嫁给马兖,说不定都比在自己家时自在。只是他们少年夫妻,也算是情趣相投的,他当然也有过幻想,想着兴许等太妃百年后,馥环还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只是这次败仗一吃,就更担心林家人看不起他了。况也不用林家人,稳赢的仗打成这样,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云嵩自是也不好受,乘胜追击的命令是他下的,被蛮国俘

    虏的这两个月,虽说也没短了吃喝,但败军之将,有何颜面可言?他自觉堕了祖宗名声,又阻了儿子前程。况家里也不太平,太妃一向脾气不好,云浩和季氏的小儿子也一病不起,云浩本就不满太妃偏心,如今更是摩擦不断。那毕竟也是云嵩唯一的孙子,自然也着急得不行,更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故而借酒浇愁之余,一向不管家事的他也教训起嫡子来:“忠勇侯夫人也是为你好,你这么耷拉着对她,教养哪儿去了?”又道,“难得太妃肯让别人张罗这事,你不高兴,是想让太妃一把年纪了,还要亲自操心你的事吗?也太不孝了。”

    “不孝”这样的指责,也没几个人能当得起。云渡忙跪下,不敢再言语。只是依旧心有不甘,还是命人偷偷地送信去了林家。只是上次那个替他传信的丫头翎儿这次却死活不肯,道:“上次帮着给姑娘传信,难道太太不知道么?只是懒得和我计较罢了,还要再犯,我真去庄子上喂猪了,到时候难道云大爷能管我的死活?你倒是告诉云大爷,死了这条心吧。”

    云渡的小厮苁越是翎儿的表舅,闻言便道:“莫非是我们爷看错了你们姑娘,她竟也是个趋炎附势的人不成?听说我们爷吃了败仗,就想另攀高枝?”翎儿唾道:“你当我吃你的激将法”苁越嬉皮笑脸地道:“这可不是什么激将法,你们姑娘要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你说这种话?”

    翎儿闻言,指着他的鼻子怒道:“舅舅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们爷怎么回来的?荣国府的姑娘现在已经到了蛮国吧?那可不是皇上派去的,云大爷此刻倒是可以浑不在意,就当没这回事,娶妻生子,洒乐一世。人家贾姑娘却是要背井离乡,再难团圆了。再者说了,凭什么云大爷打了败仗,别人不准生气?京里随便找个倒泔水的都能生气。你们家大业大的,蛮横惯了,竟然连别人看不起你们都不许么?”

    苁越也生了气,连道几声“好”,只道:“知道你们家如今跟着的主子发达了,看不起旧东家了,改日我要问问你爹妈,怎么教你的。”

    翎儿一向是个伶牙俐齿的,笑道:“你快去问,咱们做奴才的,几时拿自己的亲疏盖过主子的事了?我的主子说了,以后别说南安王府的人了,南安王府的雀儿都一只不见,你别说去找我爹妈,就是把我早没了的外祖挖出来让他骂我,我也不能答应啊。”

    苁越气呼呼地回去了。云渡一看他的脸色,便知信没送到,叹道:“果然不行么?”苁越道:“爷还是别想着那边了,如今已物是人非,人心都变了。”

    云渡道:“谁又没变呢?”到底是有些意难平,见到忠勇侯夫人的时候也流露出了一些。忠勇侯夫人自小看着他长大,对他的心思多少也知道一些,悄悄地道:“渡哥儿,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原来我也不是没想过,等太妃百年后,再去和他家说说,成全你们,只是如今却不用想了。”云渡问:“为何?”忠勇侯夫人悲伤地看着他,道:“你还不知道么?你母亲认的‘义女’,是她妹妹的亲戚,她妹妹哭得病了一场。”云渡忙问:“什么义女?”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家里人也没具体跟他说。他其实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敢问,怕知道了事实,自己心里承受不住罢了。如今听到忠勇侯夫人这么说,惊得倒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只问:“不是找的丫头么?”

    忠勇侯夫人道:“人家指名道姓地要县主,你以为丫头小姐,真的看不出来?要是弄个丫头去糊弄,他们为难你们可怎么办?太妃也是用心良苦,跑断了腿,还舍下脸来,为你们欠下这许多人情来,才保你们平安回

    来。”

    南安太妃这些日子吃的苦,云渡自然也知道,原来雍容华贵的老太妃,这几个月也病了好几次,头发花白,皱纹也加深了不少,比前几个月肉眼可见地老态了许多。听到忠勇侯夫人这么说,他自然要说:“是的,太妃和母亲为了我操劳多年,如今我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孝顺她们的。只是姨妈说的义女,又是谁?”他略想了一想,就猜出来了,“难道是荣国府的姑娘?”

    忠勇侯夫人点了点头。

    云渡先是想:“素来听说林太太和荣国府关系并不融洽啊……是了,大人归大人,孩子归孩子,别说和荣国府没有彻底闹翻了,就是真的闹翻了,一起长大的姐妹,还能不在乎不成?她妹妹如今是未来的太子妃了,在家里说话自然更是顶用。她发了话,林太太和馥环也只有听的。”又叹道:“终是我在痴心妄想罢了。”

    忠勇侯夫人道:“也不是你的错,只是你们到底无缘,你既然知道你母亲和太妃为了你用了这么多心思,倒是别只在嘴上说孝顺,倒是真的顺着她们才好。她们都这个年纪了,求的不就是你平平安安,成亲生子?辅国公尚可指望浩哥儿,你母亲可就你一个儿子。她生下来的时候,家里给她算命,还说她是有福的命呢,你看看她,可曾享过多少福?”她其实也知道,侯氏若是这些年受过苦,那多半是东平王府和南安太妃导致的,但有什么办法?她又不能劝那些人,只能劝劝云渡了。

    云渡既内疚,又心酸,只好唉声叹气的,倒是同忠勇侯夫人道:“先前是我不懂事,浪费了姨妈的好意,外甥在这儿先赔不是了。”

    “谁让你是我亲外甥呢!”忠勇侯夫人笑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敢放心大胆地去帮你相看人家姑娘了。否则我舔着脸跑来跑去的,你说一句不要,我不是白忙活?”又喜滋滋地去同她妹妹商议了。

    云渡送走姨母,却还是坐立难安,有心问问家里人,为了换自己和父亲回来,家里付出了什么代价,又害怕知道真相,没有脸面存活于世。况且云嵩原本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回来了以后被削了职,整日饮酒,难得有清醒的时候,他自己的御前侍卫之位倒是没明说要丢,可是什么时候当值,一直也没人来通知他。他倒也想过主动去问问,可是这次败仗吃得委实难看,他也没那么脸面去问。如今事事不顺,他在南海也受了热气,本来就有旧疾,几样一起积压下来,竟也病倒了。

    他这一病,一家上下也着了急,忙着延请太医,四处问过,都说除了旧疾外,要紧的是心病,开些安神降火的方子外,还需得他自己解开心结才好。云嵩含泪道:“若非我贪功冒进,吾儿何至于此!只恨病的人不是我。”南安太妃抱着儿子哭了一场,东平郡王府一直以来以云渡的舅家自居,此刻也不能什么都不表示,也想法子替他去请医问药。

    云浩见状,心里更是不平,关起门来同季氏道:“只有他是家里的儿子,我们什么都不是!哥儿病了这么久了,可曾有谁来探过?他们不把咱们当人,咱们又何必自以为是,以为还和他们是一家子?”季氏虽为人怯懦,但爱子心切,亦觉得丈夫说得有理。两口子于是在家里闹起来,只说长辈不公,吵着要分家,把南安太妃气得后仰。自家正不太平呢,忽闻荣国府被抄家了,惊得问:“怎么回事?”正要站起,却是眼前一片空白,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 荣国府把女儿给南安王府做“义女”,和亲蛮国, 解了云嵩、云渡之危,于南安王府是有大恩的。如今京里人人都知道他两家关系匪浅, 在这个节骨眼上, 若是荣国府下去了, 南安王府却没能捞一把的话, 会被人说薄情寡义不提,更是会被怀疑家里已经在朝中毫无影响力,办不成事了——后者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可是灭顶之灾。是以南安太妃刚一清醒, 来不及问自己的身体情况,先问荣国府怎么了。

    云嵩答道:“现如今他家东西二府俱被围住, 进不得, 出不得。贾赦、贾政、贾珍等有职男丁都被拘了,女眷圈在他家省亲园子里一个守贞节妇的院子里。儿子去打听了一耳朵, 是忠顺王亲自请旨, 列了他家几宗大罪,说要彻底严查。”

    南安太妃急了, 欲坐起身来,却发现浑身半点力气也没有,脖子以下像是都没了知觉, 连抬起手指头也做不到,心下大乱,道:“吾命休矣。”

    云嵩早听太医说, 老太妃这次中风,怕是再也不能自如行动了,以后恐就要一直卧床休养,不觉泣道:“太妃快别说这样的话,您可是家里的,儿孙们可怎么活?”又怒道,“云浩无礼顶撞长辈,我已派人将他捆在房中,好好教训了,太妃切莫再为此等逆子伤神,安心休养身体为上,您还没看到云渡娶妻生子呢。”他说得其实都是真话。如今他身上早已不是王爵,南安王府之所以还是王府,皆因南安太妃还在的缘故。他此番贪功冒进,也是想放手一搏,重振家业,可惜事与愿违。若是南安太妃没了,王府门口的牌匾立时就该换下了。

    南安太妃流泪道:“家里的事,现在也来不及关了。倒是荣国府的事,如今十分要紧。我知道宁国府向来是不干净的,也管不得那么多了,荣国府可曾被搜出什么要紧的东西来?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东平、北静这几家怎么说?”

    云嵩为难道:“太妃有所不知,事发当时,北静王便向皇上上书,请求由他带人前去搜查。反被忠顺王说,谁不知道北静王和荣国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哥儿交好?如今瓜田李下的,北静王也是一个郡王,更该回避才是,免得回头清算起来,发现少算了贾家什么事,被说是北静王包庇的,累了北静王府的名声。他这么一说,别家更不敢开口了。”

    南安太妃皱眉道:“他是亲王,又是皇上的亲弟弟,虽同样是‘王爷’,比北静郡王确是尊贵了不止一丁半点。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史太君我是熟的,她一向小心谨慎,知道长子不堪重用,便刻意打压了大房,只派次子当家,她家老二自小读书,为人方正,应当出不了什么大差错才是。便是有小辈背着他们动过什么手脚,只要当家的行得正,底下人也只敢躲躲藏藏的,在家里找不出什么大错来。”

    云嵩叹道:“小心谨慎也有小心谨慎的坏处。虽然不知道他家能不能真的搜出什么要紧证据来,但是忠顺王参他家的有一条就是长幼不分,袭爵的长子住在偏院,次子占了正堂。儿子打听了一下,忠顺王这次是势在必得,说是其实早早就找到了他家公子孝期强娶□□那个官司的关键证人,顺藤摸瓜抓住了他家一个要紧的仆役,陆陆续续地审了一个多月,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才下得网。这阵势,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南安太妃也不是没听说过忠顺王因一个戏子,特特地派了人去荣国府上兴师问罪的事儿。只是却没想到他记这么久。四王八公这几家,都是跟着先帝一起征战过来的,当年几乎都是义忠老千岁的人,和忠顺王的势力确不是一脉,但理应也互不得罪才是。忠义老千岁没了以后,他们几家便大不如从前,也不是没想过投靠忠顺王,只是他一向不冷不淡的,之后木兰事变,襄阳侯等也没了,忠顺王理当埋起头来过日子才是,却一反常

    态,开始对他们几家拔刀相向。南安太妃毕竟是在京里悬浮了这么多年的人,其实也看得出来,忠顺王现在,多半是做给皇上看的。可是若是真有成效,岂不是说明皇上对他们几家已经忍到头了?别人愿意做砍向他们的刀,他便也不介意拿一拿刀柄?

    这个念头一出,她喉口一腥,吐出一口血来。云嵩忙连声要叫人来,她却制止道:“先让我把事情交代了,你再叫外人。”云嵩见她已经说两个字就要喘几口气,含泪劝道:“什么能有太妃的身子重要呢?”南安太妃喝道:“糊涂!你还看不清么!如今哪里只是贾家的事?你以为咱们家逃得过吗?”

    云嵩一凛,不敢再言语,只得听南安太妃交代道:“明面上确实不该对他家施以援手了,否则连累到自家,你祖父、父亲当年流的血都白流了。但也不好什么都不管,他家人口那么多,太太、奶奶的那么些个,都挤在一个院子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能帮一把是一把,等他们家的事稍告一段落,就想法子把没事的人放出来才好。至于有事的,你传书给史太君,到了关键时刻,也不必顾忌太多,该舍的要舍了才好,别费尽心思地去捞,最后谁也脱不开身。她对自己家的情况,应当也心里有数,否则,不会舍得把孙女送出去的。”

    她这几句话说完,已经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云嵩见她挣得满脸通红,也顾不得许多了,赶紧唤来太医,又是灌药,又是施针,才让太妃缓过来。云渡又轻声劝了半天,把祖母哄睡下,才与父亲一道退出来。

    云嵩面色沉重:“太妃身子这样,恐怕得早做准备了。”

    云渡虽万分不愿,但也不得不承认,太妃年事已高,此次病下,确实只能数着日子过了,含泪道:“衣裳、木头倒是早备下了,其他还需要什么,父亲交代下,我去准备着。”

    云嵩道:“你的病也没好,不必过于劳累,有时间的话,多陪陪太妃。”一边又暗自思忖,太妃交代的事十分重要。别的不说,就冲着他家远嫁的那个女儿,他也该把这事儿办妥。故安排好家里的事后,便又派人去打听荣国府的事。

    这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吓了一跳,原来这贾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儿还真犯了不少,堆在一起看,也够触目惊心的,但是贾赦手上,就有两个人命官司,贾珍也是个□□贪婪的,他叔侄二人强纳民女、谋财害命的事儿还真没少干。当然,最令人称奇的还是他家的一个二奶奶,一个女流之辈,放利发贷、包揽官司,甚至知道心腹被抓后有斩草除根的魄力,这胆量,怕是比她叔叔王子腾都不差了。官兵们从她屋里搜出一箱子的借据、房契、地契等,当下也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和她还病着了,把她从炕上直接拉起来,披头散发地就拷上了。平儿拉着巧姐跟在后头哭哭啼啼地,苦苦求他们好歹让凤姐把衣裳穿好。为首的笑道:“你们奶奶是不是同人说过,你们这样的人家,便是告你们造反也不怕的?此刻也不知道怕了没有。”凤姐原还硬撑着,听到这句话,知道张华之事瞒不住了,当下再也支持不住,昏厥了过去。

    云嵩只听了这几项,便知他家大势已去,只好问道:“虽是如此,他们府上其他女眷何其无辜?别人且不说,他家的老太君乃是一品诰命夫人,年事已高,便是儿孙有错,也不应殃及到她,至少向圣上求个情,让她老人家安稳些。”

    北静王叹道:“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事儿,皇上让忠顺王全权接手了。那日我不过多提了一嘴,忠顺王就斜着眼睛笑我,说他家的罪名还没定下,若真是犯了灭族之罪,他家儿女们少不得也得发配流放的

    ,此刻不拘起来,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若是还要对他家格外网开一面,惨死在他家手下的百姓何辜?”

    云嵩道:“听忠顺王这口气,是半分情面也不留了?”

    北静王长叹了一口气,心里想道:“忠顺王可是在皇家的那些个血战里头熬出来的,要论朝廷里的事,他只会比我们更敏感,莫非是知道了荣国府绝无起复的可能,所以肆无忌惮?”一面又心惊,毕竟像贾赦、贾珍这样的败家子,像薛蟠这样的憨亲戚,谁家能没几个?谁家能保证没干过贾家犯下的这些事儿?本来官官相护、钱权交换都是常态,原以为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不造反,有祖辈的功勋在,怎么都不会有什么大事。贾家这次被抄家,却是在他们头顶上敲响了警钟。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已经登基多年,如今太上皇也已驾崩,他们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行事了。

    二人皆为荣国府头疼了一回,云嵩把南安太妃的吩咐提了一提,北静王道:“不愧是老太妃!足不出户,也能猜出事情的轻重来。如今看来,荣国府那个二奶奶,确实留不得了。若是这几天我能见着他家人,定帮着劝劝。”若是王子腾还在,兴许还可留着她,让王子腾出面和忠顺王周旋。如今王家也说不上话了,她又犯下这些大事,桩桩件件都犯了七出之罪,及时休了,贾琏还有撇干净自己的可能。

    北静王又问了问南安太妃的病情,听说不太好,替他推荐了一个太医。云嵩自是感激不尽,二人说了会儿话,叹了一阵物是人非,北静王忽然道:“咱们在这儿干着急,却是忘了那位老封君的外孙女儿了?”

    他说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明珠族姬,云嵩苦笑道:“你看治国公府的态度,还不明白?如今明面上要办贾家的是忠顺王,实际上看他们不顺眼的是谁?到了这份上,林家站哪边?况且族姬到底是一个小姑娘,又不是所有的女儿家都像贾家二奶奶似的‘能干’的。”

    北静王讶然道:“你的意思,是那位……”到底没敢说出口,只是心里却也悄悄地觉得有理。云嵩又道:“再者说了,虽说是亲外孙女,但自明珠族姬回了林家,同荣国府的来往也少了,交情怎么样,也难说,若是其实有什么不好,求到她头上去,不是反而坏事?听你的意思,前几天你也见过贾家的人了?若是史太君觉得明珠族姬能帮忙,会不托你传话?”

    倘若想动贾家的真是那一位的话,明珠族姬确实尴尬得紧。况且若是把她牵扯进来,只怕那位殿下的火气要更旺盛了。北静王亦发现自己提了个馊主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叹道:“这么一看,治国公府倒是提前走了一步好棋,牺牲了脸面,儿子被笑了一阵子,却跳了船。如今别说荣、宁二府出事了,我看就是西宁王府出事,他们家也可以关起门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声都不必吭呢。”云嵩苦笑道:“你同西宁王关系好,也不当开这样的玩笑,有昌平公主在,西宁王是不可能出事的。”他们也是到了如今,不得不佩服西宁王的高瞻远瞩。只是荣国府也想效仿,把女儿也嫁了出去,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着实令人叹惋。

    荣国府被抄家一事自然是瞒不过黛玉的, 但出乎宋氏的意料,黛玉倒不像是没有准备的样子, 只是有些意外这事来得这么快。宋氏略一想,是了, 黛玉这么敏感的人, 看到王子腾、贾贵妃相继离世, 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感觉, 只是没想到探春的牺牲竟然完全没能缓解家里的颓势罢了。

    “舅舅、表哥他们我是管不到的,只是他家那几个姐妹,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如今她们有难,我想着, 要是能帮她们一把, 还是要帮的。”黛玉也不是没听说过那些犯了事的人家,女眷也被发卖的事儿, 禁不住颤抖, 只好在心里苦求荣国府不必到那地步,若真是累及姐妹们, 她少不得也得拉姐妹们一把的,又向宋氏请求,“再有就是我的外祖母, 她老人家一辈子都在为了荣国府操心,如今这样的年纪遇到了这种事,身子怕是吃不消。我听说陛下以孝治天下, 不知可有法子向圣上求情,请个大夫看看外祖母才好。”

    宋氏宽慰她道:“如今他家二府都被围住,进出不得,不过我听闻北静王已经去疏通人脉了,等你叔叔回来,让他去问问荣国府具体是什么个情况,再做打算。你别急,史太君是一品诰命夫人,锦衣司也不敢为难她的。只是你记着,你外祖母、姐姐妹妹这些倒还好,他家那些爷们犯的事儿,你万不能插嘴的,连打听都不该做。否则,连你的名声也要被”

    黛玉忙道:“婶子放心,我知道轻重。”其实她大舅舅、珍大表哥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不清楚么?便是他们被判了死罪,她也只好叹一声的,别人骂“罪有应得”,她都不敢反驳。只要贾母和惜春她们平安就行。故而耐心等林滹回来。哪知叔父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小厮提前跑回来说,一会儿太子殿下要大驾光临,让太太赶紧张罗着接驾。

    宋氏心里一紧,看了一眼黛玉。黛玉却只低着头,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

    “你要是想给你外祖母家求情,走多少门路,都不如太子一句话顶用。”宋氏本想这么告诉她,但到底没开口。也许黛玉并不是不知道这些规则,只是在此刻,在她这个做婶娘的心里,她还是那个小小的、不染尘俗的女孩儿,这种话,她总觉得会带坏了侄女儿似的,小姑娘就该无忧无虑的、不用懂这些大人的交易法则。只是一想,又苦笑了起来,刘遇早不来,晚不来,在荣国府被抄的当口过来,难道只是来吃顿便饭?总归是有什么吩咐要下达的。他要是命令黛玉不许管她外祖母家的事,黛玉也不敢不从,只是他二人之间的嫌隙怕是就要生出来了。

    但出乎意料,不管是黛玉还是刘遇,都没有提荣国府的事。只是晚膳用到一半,刘遇忽然问:“有酒吗?”

    林滹劝道:“殿下一会儿还要回宫呢,此刻饮酒,一会儿路上该头晕了。”

    “我当时说,待到江南盐政事了,来同妹妹喝一杯。”刘遇笑道,“忙活了这两年,总算有了结果,林公泉下有知,兴许也乐意陪我来喝个痛快。”

    这倒确实是黛玉从前同他的约定。江南被各大世家把持久矣,林海上任时,本想施展身手,好好庇佑一方子民的,可惜自己身子骨吃不消,硬扛了几年,到底没扛住。幸亏他林家也不是全然无人了,尚有族人帮忙,虽不曾全身而退,好歹没被人把污名推到他身上去,只是想到上任时的豪言壮志,难免心有不甘,这才求到林滹这儿,托了他的门路,见到了永宁王,震慑住了江南群绅。幸而刘遇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亲自到扬州探访不说,还督促了盐务改革、打击私盐,连带着江南豪绅圈地、占地一事一并处理了,也是忙活了整两年,几乎给整个江南的官场换了血,才算告一段落,心安理得地来舅舅家讨当年的共饮之诺。

    这是大事,林滹也惊叹不已,自然不会再劝,反而命人把

    珍藏多年的佳酿取出来,亲自去温了酒,斟了两杯。黛玉恭恭敬敬地举杯过头顶,行了一大礼,道:“多谢太子殿下。”

    “该我谢林公才是。若非他不惧强权、仗义执言,此事还不知要拖多久才能被京里知道。”毕竟虽然官场如战场,但像江南那样从上到下盘根错节、被几家联手把持的情况还在少数,江南又自古富庶,没灾没难的,皇帝一般也很难意识到那儿也有人捅出了大篓子。他们即使身居高位,到底隔了这么远,那边的言官被扼住口舌后,他们也成了聋子瞎子,被糊弄了这么多年。而且,这么说可能也不太好,但那几家,都是太上皇的亲信,太上皇还在的时候,轻易也不能动他们,如今才算彻底斩草除根了。

    刘遇接过那杯酒,痛快地饮尽了,又把酒杯递还给她,黛玉复斟一杯,与席上其他人一齐敬他。跟在他身边的太监提醒道:“殿下,已经喝了两杯了。”他便笑着点点头:“是,明儿还要上早课,不能再喝了。”便把酒杯放下。众人知道宫里的规矩,也不敢继续劝酒。

    宋氏偷偷打量着刘遇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帮黛玉问问荣国府的事儿。刘遇自然是看懂了,笑道:“时候不早了,大家散了吧,我同舅舅说两句话就回去了。”

    韵婉等便起身各自回房,临行前,黛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刘遇坐在灯下,眉梢眼角尽是笑意,矜贵非常,活生生一个意气风发的翩翩佳公子,仿佛万千宏图已在他面前展开,江山如画,他就是那个挥毫洒墨、大显身手的人。

    荣国府也是那幅画上格格不入、让人觉得碍眼的墨点子吗?黛玉其实一直都想问,当年威胁林海、强迫他同流合污、构陷他的那些事儿,荣国府有人参与过吗?只是她并不敢真的问出来。甄应嘉把持了江南这么多年,贾家和甄家是什么关系,她难道不知道?要是真问出了什么来,她又该如何自处?

    等黛玉走了,宋氏才问:“殿下不知可曾听说过荣宁二府被抄家的事儿?”

    刘遇道:“忠顺王叔为这事儿,天天上书,哪儿能不知道呢。不用说我,估计有不少文书还是二表哥经手的呢。忠顺王叔嘛……”刘遇摇了摇头,“舅妈问过二表哥就知道了,他虽然看上去可能不依不饶的,但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敢这么明着跟北静王不对付的。”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谁不是人精?忠顺王就更是个会看眼色、揣摩圣意的了,纵然人人都知道他仗着先帝的宠爱任性妄为,可你要说他这么些年真的得罪了谁?竟也数不出来。

    其实林滹也不是没听说过,说是北静王抱怨,说是法不责众,像荣宁二府这样行事的人家多了去了,也就是别人家没有得罪过忠顺王罢了。只是连这种话都传出来了,北静王不知道会不会受罚,但荣、宁二府绝对是逃不过了。

    宋氏想了想,还是道:“殿下也知道,荣国府的老封君是明珠族姬的外祖母,她老人家年事已高,不知身子要不要紧?还有她家别的女眷……”刘遇道:“这个父皇早就问过了,忠顺王叔并没有动老太太的院子,只是女眷,舅母可能不知道,荣国府的女眷,还有在外包揽官司、放利子的,如今因病得快没气了,才没有拘到衙门去,还关在她自己家院子里,其他太太、奶奶的,也不能现就说没事了,得慢慢查呢。”

    宋氏心里一惊,包揽诉讼这事儿,藐视国法,便是爷们做,都称得上胆大包天了。当下许多求情的话都到了嘴边了,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求情不求情能解决的了,倘若贾家真的犯了不重罚不足以平民愤的打错,她此刻开口,和当

    年为薛蟠杀人脱罪的贾家、王家又有什么区别呢?不如等案子判了,再想法子营救他家那些无辜的姑娘们罢了。

    刘遇看了看时辰,不待太监开口提醒,便主动说要回宫去了:“晚了他们也难办。”林滹忙亲自送了出去,回来时便对宋氏道:“你别管了,荣国府的事儿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仔细想想,殿下这次办江南盐案,牵扯出了多少金陵的官吏?贾家又是金陵出来的,和那几家是什么关系?就是他们家没掺和进江南盐、布的那些事儿,如今四王纷纷为他家奔走,多打眼啊,要我说,反而是害了他们。”

    宋氏亦知为人君者,最忌讳手下结党营私的,当年宁国府的儿媳秦氏的葬礼,大操大办,就被看做是旧义忠太子系对皇上的示威之举,如今四王联手替他家说话,更是摆明了态度。别说忠顺王了,只怕连皇上都要觉得被威胁、冒犯到了。只是这些话,却不知该怎么同黛玉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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