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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笔趣阁 > (红楼同人)芝兰逢珠玉 > 第68节

第68节

    小茴香笑道:“姥姥计较这些做什么,医馆开张迎客,我就是在前头张罗的人,哪会管男的女的?他也跟姥姥一块儿去东辰巷么?还是我给他弄点吃的喝的,在这儿歇着等您?”

    刘姥姥道:“他也放心不下,还是跟我一道去吧。”又对馥环道,“好神仙,您的大恩大德,我替凤奶奶谢过您了!今儿个恐怕要劳您破费,等平姑娘筹到钱了,立刻就来还给您!”迎春亦道:“我也攒了点钱,回头送过来。”

    馥环正在安排和她一起出发的管事,闻言便道:“不着急这个,琏二爷回来了,肯定也是要把钱从那些人手里要回来的,那牙子也是要处分的,否则,他这么多年也白混了,我还真不担心没人还这笔钱。”原本依她的意思,是直接告那牙子强抢民女,把王仁等一并告上,但既然迎春说要让贾政、贾琏回来处置,她也不勉强,把人救回来就是了。

    刘姥姥千恩万谢的,忙跟馥环上了车,管事的也给板儿牵了匹马来,给他骑着,一行人直接奔去了东辰巷。那牙子起初还嘴硬,不肯承认巧姐儿在这儿,板儿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里冲,巧姐儿听见外头声音,忙喊救命,林家的侍卫们人高马大的,牙子和他手底下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板儿闯了进去,只见巧姐儿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被关在柴房里,已经憔悴得不行了,赶紧把她拉了出来。

    林福便冷笑着问:“这不是贾氏巧姐?”

    牙子赔笑道:“我这儿人这么多,哪里能知道她的名字呢?”又道,“这丫头已经被人订走了,定金都收了。”

    刘姥姥忙下车去,拉着巧姐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口里不住地念叨着“受苦了受苦了”。巧姐这几天受尽了委屈

    ,整日里提心吊胆的,一块砖头就藏在枕头底下,想着实在不行就自尽,也算干干净净地走了。如今见着刘姥姥,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扑进她怀里大哭起来。

    馥环坐在车上,掀起半张车帘来问那牙子:“我现在好好地问你买人,你就说你卖不卖。”

    牙子也算见过不少人的人精了,只远远一眼,也晓得这人惹不起,只是小花枝巷的秦妈妈他也惹不起,一时之间也有些犹豫。

    “看来你是不想和我好好说话了。”馥环笑了一声,对林福道,“拐卖功勋之后、贵妃侄女,逼良为娼,是何罪?我不知道该告去哪个衙门,福伯替我拿个主意。”

    林福回道:“还是京兆府。”

    牙子忙叫唤道:“这可不是我拐卖的,她亲舅舅卖给我的,我给了银子的!”他也不过是见这丫头十足的美人胚子,能卖个好价钱,觉得有生意上门,不干白不干罢了,也就中间经个手,大头不还是这丫头的舅舅叔叔的?哪里知道能摊上这种事!什么功勋之后、贵妃侄女?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拐啊!

    林福又冷笑了一声。牙子反应过来,忙拉着他的手哀求道:“好爷爷,刚刚是我不识抬举,求求您高抬贵手,收了神通吧。”

    馥环把巧姐儿接上,又有些犹豫:“这时候可不能把她送回去,那边大太太还在,她父亲回来前,她要是回去了,不是又羊入虎口?”

    巧姐自己也害怕得紧,就认一个刘姥姥,求刘姥姥别撇下她,也不敢回去。正说话间,贾芸、小红带着平儿找来了,见到巧姐儿,又抱头痛哭了一场,平儿忙拉着巧姐来谢馥环,馥环道:“只有刘姥姥当得这声谢了。”

    平儿抹泪道:“奶奶这辈子,该做的不该做的事儿,都做了个遍,到头来,竟也只有你们肯帮她一把了。”巧姐儿也乖巧,来给刘姥姥、贾芸、馥环都行了礼,又特特回头来谢平儿。

    刘姥姥道:“还说这些干什么呀,只是这位林姑娘说得是,现在还不能回荣国府呢。”

    平儿有些尴尬地道:“哪里还是国公府呢。只是也没别的去处。”

    贾芸也有些犹豫,刘姥姥道:“若是你们不嫌弃,不如跟我到庄上去,我们那儿虽穷,多余的瓦舍还有一间,也能遮风挡雨了,在乡下,她舅舅、叔叔也找不来,等她爹回来了,再接她回去才好。”

    巧姐连声道“不嫌弃不嫌弃”,又欢喜能和板儿、青儿玩,忙一口应下,平儿也松了口气,回去应付邢夫人不提。

    馥环安排了人送刘姥姥她们回庄上去, 又去看迎春, 却见黛玉也坐在她房中,正拿着两页信纸在看, 见到她来, 也挑眉, 似嗔似怪地看着她,问:“馥姐回来啦?”馥环只看一眼, 便知她已经全知道了,笑着对在一边讷讷不语的迎春道:“我就说瞒不过她吧?”

    黛玉气道:“馥姐还笑呢!巧姐儿呢?”凤姐这一辈子, 善事恶事都做了不少,所谓的“机关算尽太聪明”, 可对她却没得话说,为了讨好外祖母也罢、确实与她投缘也罢,那几年她对她是颇有照顾的。巧姐儿出生的时候她还抱过呢,小小软软的一团,和昭昭还有点像, 上次去探贾母病的时候还遇上了她, 凤姐犯了事, 其他人也不大待见她, 她只敢躲在平儿身边, 哭起老太太来的时候真情实意的,约莫也在偷偷地哭她妈妈。她父母都有那个长相,她自然长得不差,小小年纪已看得出绮丽模样。外祖母生平最喜欢漂亮的孩子, 若是能活到她长大几岁,不知道要多喜欢她。

    “跟着刘姥姥回她家去了,等她父亲回来,再去接她。”馥环叹道,“你那位琏儿嫂子风光了一辈子,到临了,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随手帮的一个老人家,却有义气侠气,肯出来帮她女儿一把。迎春说给她叔叔、哥哥写信的,写完了吗?”

    黛玉按着信纸问道:“她舅舅这是犯了国法的吧?”

    “犯了,中间还有她叔叔、族兄掺和呢,等她爹回来清算吧。”馥环看了一眼迎春,低声道,“人家的家事,要不是他家大太太点头,那些人也不能得逞,说到底他家管事的还没死绝呢,等贾老爷和琏二爷回来,看他们怎么处置就是了。”

    黛玉又问:“姐姐花了多少银子?”便要还她。

    馥环拦道:“行了行了,你跟我客气这个,她爹回来了,找那几个畜生把银子要回来还我不就是了?还你还我还不是一样的?我今儿个还奇怪呢,怎么平姑娘还在当东西要还我钱,平白让当铺挣这银子?”

    黛玉怒道:“能做出这种事来的,那银子在他们手上还能留着?恐怕早就花干净了。”

    “你放心罢,那位琏二爷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馥环笑道,“我还真不怕他要不回来钱。就是等他家二老爷知道了,不知道会说什么。”

    贾政还真不是个坏人——尤其是和贾赦、贾珍比起来,他虽迂腐无能,还有些逃避和自欺欺人,但确实没有害人之心,贾母当年偏心二房,不让大房管家,虽不合规矩,也是无奈之举了,若真让贾赦当家,怕是西府也和东府一样,被抄得片瓦不留了。只是贾政却没能像贾母期待的那样振兴家业,他胆小怕事,又不喜欢亲自去管那些所谓的“俗务”,连管教儿子都是一阵一阵的,要么不闻不问,要么非打即骂。这次迎春帮着把状告到了他那儿去,不知他打算如何处理。

    “迎春是替你着想,才不想你知道的。”馥环想了想,还是劝道,“你要是怪她,可就完全没道理了。”

    黛玉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呢?”其实不用馥环说,她也知道,她该离外祖母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越远越好,否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连累了,将来进了宫,本来就该步步小心,到处陷阱,荣国府这样随时会生麻烦的亲戚,不说躲着,起码不能自己凑上去。

    可是她记得自己才进京的时候,外祖母家还是一派富丽堂皇、其乐融融的样子,怎么才几年,就是大厦倾塌之相呢?那府邸里早些年还勉强维系的表面客气,现在活生生地撕开了,一个个地都活得像没有明天似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从前她还在想,伪君子和真小人哪个更可怕。如今只觉得,什么都没有撕破脸可怕。当年也自诩诗书礼教之家,最是讲规矩、要面子的,现在可倒好,横竖里子烂光了,

    面子还留着干什么。

    迎春也是难过,荣国府如今败落了,可那里还是她家。只是他们还没被抄家的时候,也容不下她,大太太是恨不得她赶紧走,二太太也可怜她,但也就是可怜罢了,哪怕现在大老爷都流放了,也没人觉得她可以回去。她现在也经历了这么多,越发地觉得有时候所谓的命,就是看你遇着的是什么人罢了。她因黛玉才能活下来,所以也不忍心看她再掺和进荣国府的那一堆杂七杂八的破事里。都说人言可畏,宫里是什么地方?回头别人奚落她,拿“你外祖母家如何如何”,她再伶牙俐齿也反驳不了。这么说自己的娘家不大好,可事实如此,如今她也只好和黛玉说道:“你别怕,琏二哥和大老爷,到底是不同的。用不着你出手,等他回来了,巧姐儿自然就好了。”

    这话黛玉也是信的。这世上又有几个做父亲的会像贾赦那样呢?

    迎春的信到底盖了戳儿,馥环叫人帮她送出去,特特地吩咐道:“十万火急,尽早送到。”

    韵婉那儿派了人来问今天的晚膳,黛玉也想起来:“婶娘今天去哪儿了?这么晚还没回来。”

    “说是去了威定伯夫人那儿。”馥环也看了看天色,“是不早了,也没派人回来说一声。”

    黛玉心里犯疑惑:“上次去威定伯夫人那儿,正好赶上大哥带人去拿人,总不能今天又有什么事儿吧?”她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对,忙摇了摇脑袋,道,“我胡说的。”

    馥环回忆了一下宋氏出门时的情形,道:“还是派人去问问吧。要是在那儿用饭,回来怕是更晚了,还是叫人去接安全点儿。”

    她们正在安排车子呢,前头人来报,说是大爷和太太一起回来了。

    “这可稀奇了。大哥去接婶娘了吗?也不知道威定伯夫人见了大哥,有没有吓一跳。”黛玉放下心来,又有心情打趣了。

    没多时,韵婉打发了人来说:“老爷、太太有事情要商量,说是晚膳不和我们一道。我这儿已经开始烧老鸭萝卜的锅底了,也打发人去问了几栀醒了没有,你们要不要一起来热闹热闹?”

    黛玉笑道:“看来大哥也被叔叔和婶娘拉住了。”

    如今天气转凉,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着炉子吃锅子说话,本就是林家一向喜欢的。韵婉那边的丫头婆子们伺候了一回月子,煲汤烧菜的本事又精进了些,她们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邀迎春一道过去。迎春百般推辞,不愿过去。馥环道:“你怕什么?几栀也在呢。都是认识的人,一起吃顿饭嘛。”

    迎春仍是说不必,黛玉见她十分坚持,也不好再勉强,吩咐小厨房做好她的饭,与馥环一起往韵婉那儿去了。

    韵婉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昭昭也醒着,被奶娘抱着来凑趣,几栀逗着她笑,自己先打了个呵欠,黛玉笑问:“这么困?怎么不多睡会儿?”

    “不睡了,再睡下去,今晚又要睡不着。”几栀揉着眼睛道,“我听小茴香说,今天迎春姐姐家出了一件大事?”

    “怪不得迎春不肯来,你们逮着她就问这事,她多难过。”馥环笑了笑,先到炉前坐下,昭昭像是被几栀传染了困意,眼睛渐渐睁不开来,黛玉把她抱给奶娘,让她带下去喂奶,也挨着馥环坐下来:“栀丫头也是的,你先提我外祖母家的事,馥姐就能忘了你昨儿个傻兮兮地去云家了?”

    几栀撒娇道:“爷爷已经骂过我了,好馥姐,我脑子糊涂了,以为自己真能起死回生呢,你饶我这一回,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韵婉道:“

    昨儿个你家老太爷吃的苦头可比你还多,要不是不放心你,他本也不必去这一趟的。你呀,也别怪馥环想骂你,云家明知道你们住在我们家,还特特地来请你们,中间说不准还有别的意思呢。这事儿确实是你欠考虑。你自己当时也说,达官显贵的想找什么样的大夫找不到?哪怕是再难治的病,也不会缺你一个的,所以你想要给平民老百姓看病。怎么自己倒把这话忘了。云家就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也不至于没了你就不行了。”

    几栀其实昨儿个一听见钱老太医要跟她一道过去就后悔了,如今也虚心听着,不敢辩驳。馥环骂了两句,倒也不忍心了,黛玉见她消了气,便把几栀拉到自己身边来,催着她喝汤吃菜。

    韵婉盛了碗汤,才喝到一半,便有林征身边的人来报,说是大爷要在老爷那儿用饭,她笑道:“还用他说?妹妹们都来了,原也没有他的位子。”

    馥环忍不住问道:“莫非又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家的事儿,其实少有林征亲自过问的,也意味着这事儿多半挺大的了。

    韵婉道:“如今这京里,一天一个局势,是不是出了事,发生了什么事,又有谁说得准呢。”

    林征与林徹不同, 出了什么事儿, 他也不会主动与家里的姐妹们说。况宋氏也没提起,其他人也不好去问, 只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何况黛玉还记挂着巧姐儿的事, 馥环也疑心南安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一时也分不出心情去问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况到了林征都觉得麻烦的程度,那她们就是知道了, 又能怎么提防?徒添烦恼罢了。

    巧姐虽被藏在刘姥姥家,但黛玉也怕那牙子透了口风, 王仁等再下狠手,于是一面派人暗中盯着, 一面又时时去问信送到了哪里。驿站的人见她这儿催着,也不敢大意,快马加鞭地把信送到了。

    贾政与贾琏一开始收到迎春的信,还有些不以为意,倒是宝玉想道:“二姐姐素来闷不吭声的, 能让她写信来, 莫不是又受了什么委屈?只是她在林妹妹那儿, 林妹妹自然会照顾她得十分妥帖的, 又是出了什么事?”十分放心不下, 便道:“兴许二姐姐来信是提醒咱们什么事呢?”贾政亦猜或许南安太妃去世后,京里的形势又变了,迎春来信提醒,遂也当了回事, 拿出来读了一遍,真真眼冒金星,险些背过气去。贾琏虽一向薄情,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血脉,唯一的女儿,听到她被骗走卖了,当下破口大骂,只恨不得去剥了王仁的皮。贾政更是没想到自己家的孩子也掺和了,又羞又愧,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直要给贾琏赔不是。

    贾琏是坐不住了,当下便向贾政请示,说要回去找回女儿来,贾政自是要答应的,倒是王夫人犹豫不决,私下对贾政道:“大太太还在家里罢?王仁纵是亲舅舅,巧姐儿毕竟是咱们贾家的女孩儿,若没有大太太点头,他也带不出去。琏儿回去,真能救回那孩子来?”他们这次回金陵来,除了送贾母灵柩回乡,更重要的是整理、发卖祖产,好还家里的亏空,家里人也能有些银钱度日。邢夫人就是因此觉得二房又要捞上一笔,骂骂咧咧的,这事儿若无她背后默许,还真不容易办成。

    到底是嫂子,贾政不喜王夫人的说辞,斥道:“怎么好胡乱推测呢!”其实心里也有数,王夫人虽与邢夫人一向不睦,但这话比起污蔑清白,更像是合理推测。宝钗替婆婆分辨道:“老爷,这种事,论礼不该我这样的小辈插话,只是事关侄女儿清白性命,我也只能多嘴两句了。太太说得若是真的,只琏二哥哥回去,怕是也没法和大太太硬着来的,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怎么救人呢?这事儿多拖几天,谁知道巧姐儿会被卖到哪儿去呢?”

    宝玉一听,也着了急,慌忙道:“要不,我也跟琏二哥哥一起回去,帮他找人,多一个人多一条路子。”又问,“大嫂子不是还在家里吗?她怎么也没信过来。”

    大观园里头,迎春、惜春是真的不懂,宝玉、湘云则是大大咧咧的,从不去算那些帐,宝钗、探春却是心里门儿清,李纨还确实是个想法子攒钱又有些冷清到了冷情的人。不过她自己也一向喜欢明哲保身,倒不觉得大嫂子这选择有什么不对,反倒是宝玉,想得太天真了,遂道:“大嫂子一心系在兰儿身上,特别是现在,她连稻香村的门都不出了,哪里还顾得上巧姐儿。”

    宝玉叹了叹:“虽是这么着,连二姐姐都知道了的事,大嫂子就在家里,能不知道?”到底是有些不解,都是一家人,当年李婶儿带着李绮、李纹来京里,姐妹们高高兴兴地喝酒逗乐,何等地快活?怎么抄了家,就把那点子亲情也抄没了么?

    宝钗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钻牛角尖了,轻轻地拉了一把他的衣角,小声道:“你也别多想了,都有难处,你不去怪始作俑者,只顾着责备别人袖手旁观,就没意思了。”

    宝玉叹道:“你说的对,是我想岔了。”只是心里仍觉得悲凉,好像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在活着一样。曾经坚信的、

    热爱的,都成了镜花水月,老祖宗没了,姐妹们各散天涯,都成了他完全陌生的模样。他本就是个要么什么也不想,要想就容易往死胡同里去的人,宝钗又不是那种会与他交心的,他也就越来越觉得没意思。

    因宝玉先前与北静王交好,或许能求得王府帮忙的缘故,贾政也同意了他跟着贾琏一起回京去找巧姐儿,又吩咐道:“到了京里,好好办事,别再胡闹了。人命关天呢,你琏二哥急红了眼,要是对家里人言语上冒犯了,你帮着劝着点。等这里的事一完,我和你太太、媳妇也就立刻回京了,还赶得上南安太妃的丧事。咱们这些人家,主心骨都一个个地去了,是要变天了。”

    宝玉自然是一口应下。宝钗赶紧替他收拾好行囊送他和贾琏一起回去,仍是劝诫道:“你也瞧见了,家里败落了,就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你往常说我劝你考学什么的,是为了荣华富贵,但到现在,已经不是富贵的事儿了,是你这些姐姐妹妹、侄子侄女儿们都在挨人欺负了。你就是为了她们想,也该好好上进才是。”王夫人在一边,亦觉得欣慰,只是她二人却不知,宝玉这冥想了一夜,却渐渐有些看破了,脑子里竟有个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贾琏带着宝玉,马不停蹄地赶回京里,平儿早翘首以待,一见了他,登时涕泪俱下,把王仁如何拐骗了巧姐儿走的事儿详细地说给了他听。贾琏怒不可遏,去找邢夫人,邢夫人自知理亏,仍是嘴硬,说是送巧姐儿去给番邦王爷做伺候的人,是让她去享福的,贾琏怒道:“她该许配给谁,我这个做老子的还没死呢,倘真是送她去享福,怎么不告诉我!”又骂她无理,巧姐儿是他的嫡女,给番邦王爷做侧妃也罢了,“伺候的人”,他真的不要做人了!更何况,又哪里有什么番邦王爷,不过是王仁找的借口罢了。他动了怒火,干脆道:“既然如此,横竖老太太临走的时候也分了家了,太太也不是生我的人,日后我们各管各的,我的女儿,不用太太插手!”贾母这个当年正儿八经的当家人,都没越过父母,插手贾赦给迎春安排的婚事,他倒是不知,邢夫人有什么脸面让王仁带走了巧姐?

    邢夫人见他是动了真火,也知道他是个心狠的,当下有些后悔,怕他真不供养自己,老来无依,便把责任全推给了王仁和贾环,直说自己被蒙骗了,又求宝玉帮她说话。宝玉却一反常态,只冷笑着说:“如今这世道,做舅舅的拐卖亲外甥女,做哥哥的袖手旁观,做儿子的不想养继母,又算得了什么呢?”

    平儿从未见宝玉这么说话过,十分纳罕,但眼下解救巧姐的事儿明显重要的多,贾琏亲自带人去王家,把王仁捆了送交官府,王子腾夫人本就理亏,王仁又不是她亲儿子,也就随他去了,贾琏又问出牙子的去处要去捉人,那牙子却早逃到不知道何处去了,倒是他邻居道:“小花枝巷那里的龟公们到现在还来找他要人呢!”贾琏听到“小花枝巷”四字,宛若晴天霹雳,苦笑着跌坐在地,道:“天意!天意啊!”

    宝玉觉得奇怪,想问:“明明是你和风姐姐做错了事,报应到了巧姐儿身上,可是巧姐儿又何其无辜,怎么能叫天意?”但看贾琏伤心,到底不忍说出口。平儿见王仁已经被扭送去了官府,又问贾环如何处置才好。贾琏因寻不到巧姐儿,已是麻木,贾环又听了风儿,早收拾了细软不知跑去了哪儿,还偷了王夫人屋里不少东西,遂道:“二老爷又不在,我又能怎么处置他呢?”宝玉道:“可是巧姐儿到底到了哪儿呢?”忽然想到,“是二姐姐给我们报的信,莫非她知道?”

    平儿道:“你们要去问二姑娘,怎么不问我呢?”便把

    板儿如何见到的巧姐儿,刘姥姥如何四处求人搭救,如何寻到了迎春,又是如何请动馥环赎下巧姐的事儿说了:“因是怕王仁还来,又怕大太太再随便送出去,也没敢让她回家,现在她还住在刘姥姥那儿呢。林姑娘的银子,一会儿还得从王仁那儿抠过来还她。”

    贾琏大喜:“我就知道芸儿是个好的!到底是宝玉你的干儿子。”

    宝玉笑了笑,想道:“什么干儿子?他还比我大,就是我干儿子了,富贵时候我竟也是这么个顶顶无聊的人。如今他也不提干儿子的事了。”嘴上只是道:“事不宜迟,还是快去接巧姐儿才好——也得好好谢谢刘姥姥。”

    却说巧姐儿住在乡下, 有青儿陪着玩, 人际又简单,不必受旁人的冷嘲热讽, 王狗儿和他媳妇还惦记着之前揭不开锅时凤姐给他们的接济, 现在种起地来还感激, 说是拿当年荣国府给的银子置办的,比起在自己家里人人提起凤姐时候的刻薄来, 她只觉得农家虽累,却更自在。贾琏来接她时, 她还恋恋不舍的,不想回去。

    刘姥姥道:“我的姐儿, 你是年轻,有千金小姐的日子不过,还想着留在乡下吃苦不成。”巧姐悄悄地看了一眼板儿,也不言语。

    贾琏素来是风流场上经历过的人,还有什么不懂的?想到凤姐之前提过, 巧姐的名字是刘姥姥取的, 取了这个名以后, 病得确实少了, 刘姥姥也算她救命恩人了, 将来巧姐的大事要是让刘姥姥帮着张罗,她也愿意。当时他也只觉得凤姐是病糊涂了,现在想想,凤姐那么个要强不服输的婆娘, 说出这种话来,也是心知肚明,对未来不抱希望了。刘姥姥也确实当得起她这么看。再者说,如今贾家又算什么富贵人家呢?要不是平儿忠心,巧姐儿连个梳头的人都没有了。他叹了叹,又来谢刘姥姥。

    刘姥姥自是客气,只说是分内之事。

    贾琏心里一动,对她道:“她妈妈还在的时候,说将来这孩子的终身大事也要姥姥做主的。”

    刘姥姥连连摆手,道:“我那时候说着玩玩的,我一个乡下人,认识几个人?就是我们村里的财主,也就多几亩地罢了,姐儿这么个天仙似的人,又是这个出身,配什么人配不上?哪里轮得到我说话。”

    巧姐儿羞得躲去了屋里,板儿也有些急,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贾琏一再坚持,刘姥姥心领神会,又客气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用玩笑的口吻替外孙向巧姐儿提了亲,说完了自己也紧张,怕人家看不上他们农户,以后亲戚也没得做。但贾琏本不是迂腐的人,如今家里的情况也由不得他挑三拣四的,王狗儿家有田有房,自给自足,可比在想方设法还债的他轻松自在多了,他也没多余的力气去帮女儿张罗婚事,也就不存在什么看得上看不上了。刘姥姥一提,他也就应下了。

    王狗儿夫妇也没想到刘姥姥救了恩人的女儿,还能救出个儿媳妇来,当下感激不尽,连连应承会好好待巧姐。平儿倒是没想到贾琏这次会这么干脆,一面舍不得,一面又替巧姐儿高兴:“刘姥姥家是有良心的,如今也不愁吃不愁穿了,板儿和姐儿也算从小认识,算得良配了。就是嫁到大户人家,也不定比她现在快活。”

    宝玉叹了叹,平儿这话倒是一点没错,别的不说,就说巧姐儿的这些长辈姑姑们,谁又真的过得好了?迎春在孙家的日子就不提了,探春一去就没了音讯,如今是什么情况,家里人一概不知,贾母、赵姨娘相继死了,她那儿也不晓得,此生还不知能不能再见。就是当初说嫁得最好的湘云,如今卫若兰年纪轻轻的,一病没了,她也走上了李纨的老路——甚至没个孩子寄托,比李纨还不如,她又不像李纨那样从小被家里教导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本来就是最喜欢热闹,最爱玩爱笑的性子,如今一人守寡,娘家无可依靠,婆婆丧子后又不大好相处,今后可怎么办呢?就是宝钗,日后也……细想起来,不说黛玉,家里这些姐姐妹妹们,还真不如巧姐儿了,倒真的是“千红一悲,万艳同哭”了。

    可是黛玉,也是离了荣国府,才见了转机,说到底,是谁的错呢?

    贾政和王夫人等变卖了金陵的祖产,也急忙回到京里,去户部还上了欠债,算着家里的情况,日子还是艰难。也不只是他们家,如今就连那几个王府,都不好过,他们也是来了京里才知道,原来藏王染了风寒,一病不起,现在几个大儿子正在夺权。西宁郡王担心昌平公主的情况,想联合朝中势力向西藏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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