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副楼主这是何必呢?你这般维护苏梦枕,对方却不见得有多在意你。”任怨低下身来看他,嘴里却不断吐着恶语,“当初你和王小石入狱,短短四天他就救你们出去了,如今你进来多久了?满打满算十六天了,小侯爷的府上可是连金风细雨楼的随从也没有看到,更别说苏梦枕了。”
“我早就说了,他们救不救我不重要。”
“唉,白副楼主怎么如此固执呢?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何当初王小石在时,你们就那么快得救了,这次只你一人,却是遥遥无期呢?”
王小石?“那次是你们故意陷害……”
“可是,江湖之中,不应该情义为先吗?你一人揽下这些罪责,让风雨楼得以自保,让王小石得以逃出,可他们却无一人关心你在牢里的死活,你不觉得寒心吗?”
“……”
白愁飞只觉得脑子里混乱一片,宛如一团乱麻,丝毫找不到头绪。
可来不及等他继续去想,胸口那密密麻麻宛如针扎的疼痛又再度席卷而来。白愁飞疼得大口喘气,却仍是拼着劲丝毫没有出声。他抬眼看了一眼牢内,任劳任怨却早不见了踪迹。
接下来这几日,白愁飞没有一夜是不在噩梦中度过的。
或是别人的鄙夷不屑,或是兄弟的冷言冷语。他总听见有人说,他曾经也有一身傲骨,也有满腔热血,也有坚定不移的原则,可到最后,盘算所得,却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他还说,他曾也对兄弟充满期许,可到头来却还是不得兄弟体恤,最后兄弟离他而去,机会也离他而去。他还劝他,情意虽好,不过镜中花水中月,缥缈虚无的东西也不过是一飞冲天的累赘,该放下还是要放下。
到了后面,每每从梦中惊醒,白愁飞几乎都不禁去想,想他做的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可当他手指摸到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时,又觉得他还可以再等等,再多等一等,可至于等的是什么,他混乱不堪的思绪却已经理不清楚。
——————待续。
浅虐一下。
第22章
蔡京又来时,依旧淡定从容地坐在白愁飞的不远处。他看着枯草上落魄不堪的人,心下不禁好奇为什么他能撑这么久而不放弃,“你这幅模样,可真是让人于心不忍啊。”
白愁飞有些恍惚,只觉得身边有人又在说话,却又不知道是真是假。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眼皮掀开,那人的模样逐渐在视线里清晰,他不由得冷笑一声,“这不是都拜你们所赐吗?”
蔡京淡然一笑,只说,“白愁飞,难道你就真的愿意放下你的宏图大志,从此做个阶下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度过一生吗?曾经你是为了什么才留在京城的?你摸爬滚打,步步为营,难道真的愿意到了最后为了别人而不顾自己所得吗?”
“那又如何,总好过成为你的帮凶,千百年后被世人唾骂。”
“人生在世也只不过几十年,千百年后的事谁又能管得着,谁又能影响得了你?人活着,不就是要随心所欲吗?你既然有那翻云覆雨的野心,为什么要被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束缚住呢?换句话说,只要你爬得够高,手里的剑越长,谁又敢对你有半分异心?谁还敢对你指指点点?要是有人这么做,杀了他,不就皆大欢喜吗?”
白愁飞闭着眼睛调息,并未答话。
蔡京也不恼,转而又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你本有驰骋江湖的本事,难道真的要这样把时间消磨在牢里吗?你并非什么一头扎在江湖道义的里的好人,你野心勃勃,到头来为了别人的大义自己却一无所有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一无所有?白愁飞突然怔怔地看向前方,恍惚间王小石急切地拉住了他的手,他说只要他们尚未走至绝境,就一定不会放弃希望。他还说,他一定会救他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白愁飞不觉笑了出来,突然柔声说到,“有他在,我就不是一无所有。”
蔡京微微一怔,随即便了然了这个“他”是谁。他心思一转,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惋惜,“你是说王小石吗?白愁飞,我劝你还是不要在他身上报什么希望了。”
“不在他身上抱希望,难道在你身上抱希望吗?”
“为什么不呢?一个死人帮不了你什么,而我却可以给你想要的地位和权利。”
白愁飞微微一怔,似乎没有听清蔡京的话,他半天没反应过来蔡京话里的意思,当他还在想到底是谁死了的时候,蔡京却慢慢地、清晰地将答案告诉了他,“怎么?你还不知道王小石已经死了的消息吗?这么重要的事你们为什么没有给白副楼主通报!”
任怨当即作揖赔礼,“回相爷,这段日子白副楼主对属下的招待多有不满,我们也就不敢打扰,因此就没说。”
他们一唱一和的,白愁飞脑子里一片嘈杂,脑子里仿佛有一千张嘴在叽叽喳喳的说话,吵得他头几乎要裂开来,“你说这话,我可不信。”
“这是我前几天刚刚收到的消息。当然,你大可以不信,可是你不想一想,你被抓进刑部已经快一个月了,江湖上早就传遍了你深陷牢狱的消息,以他对你的情谊,他若没死怎么不来救你?即便他如今自身难保,总该传信让苏梦枕来救你。就算是救不了,也总该去问一问你的情况,可这些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除非,是他和苏梦枕并不愿意救你,你牵制住了本相,他们松了一口气,自然也就不会过问你的消息了。”
白愁飞不觉捂住了耳朵,妄图将脑子里那些杂乱的声音抵挡住。可他来不及再向蔡京求证,噬心丹的药效便又发作了起来。
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汇集到胸口那一处,竟比之前疼了千倍万倍,他忍了片刻,却终于没能忍下那些撕心裂肺之痛,控制不住地嘶喊了起来。
蔡京等人何时走的他并不知道,或是那根本也就是一场幻觉,等白愁飞从剧痛中缓过来,牢里已经寂静无声,他无序地喘着粗气,疼得泛白的指尖划过墙上的刻痕。白愁飞不由得慢慢回想起方才的对话,却又记不清蔡京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什么不愿意救他,可是谁不愿意救他呢?这却记不清了,他最后终究没有精力再细想,只得又昏睡过去。
此后时间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牢里的光似乎总是灰蒙蒙的,有时候他听见有什么声音很吵,有时候又静得可怕。
他唯一能切身感受到,就是那无法忍受的痛,或是在剧痛中醒过来,或是在剧痛里昏过去。
今天外面似乎下了一场雪,有点点雪屑从那扇窗口溅落到白愁飞的脸上,他浑身剧烈一颤,五脏六腑都如刀割一般,疼得他连呼吸都不敢放松。
他一身破衣早就被冷汗浸透,如今寒风一吹,他这才稍稍有些清醒,白愁飞看看了天光,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大概此时正是深夜。
他缓了片刻,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又费了好大力气再坐回墙根无力靠着。白愁飞的手指无意间抚过那些凹痕,他不禁有些茫然,一时间竟不知道这些字是何人所刻。
心神受损的他虚弱不堪,只清醒了那么片刻,他便又昏睡了过去。可即便陷入梦中,等着他的也不过是一场接一场的噩梦。
王小石回到京城那日,正好是腊月二十七,连着连着下了三天的雪,天地几乎一个颜色。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没有想到自己会再回到京城,这回来的路倒比逃亡的路要好走得多。
“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件九死一生的事。”戚少商不觉提醒到。
王小石淡淡一笑,只说,“退相守进相携,此心不改。”他说完这句话,又不禁朝身旁的几人看去,“只是你们和我一起去办这件事,我愧疚难当。”
方恨少拍了拍王小石的肩膀,“你我同路人,你这二哥,既有胆量随你杀蔡京,又愿意为你们只身犯险,无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现在他是让我敬佩的,救他,我心甘情愿。”
唐宝牛也很是爽快地拍了拍胸脯,“是啊,江湖人讲的就是一个义字,小石兄不必多言。”
王小石心中不免泛起一股暖意,今时今日,他的二哥身后,也不必再说什么无人可靠了,至少有他在,白愁飞就一定会有后路可走!
进了城,王小石不禁有些犹豫,他要不要会金风细雨楼看看苏梦枕呢?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当下兵行险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不容易白愁飞斩断了他们和风雨楼之间的紧密联系,就还是不要再将他们牵扯进来了。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朝中重臣都得留在皇宫中用夜宴,牢里的看守相对也会比平时少些。我们那时候再去救你二哥,应该可行。”
王小石点了点头,“戚大哥说得不错。但是刑部大牢常有五百兵卒驻扎把守,即便大牢前看守的仅有五十,但到时候一旦打起来定会引来其他兵卒的围堵阻挠。虽然这些人对你们来说对付起来并不难,但我担心,即便是这样的日子,蔡京他们也会留人守着,若对方是元十三限那样的人,我们就很难对付了。”
“放心,这样的人交给我。”戚少商直接说到,他看向方恨少和唐宝牛,又说,“你们两个到时候对付那些卒子。王小石,一旦打开牢门,你必须马上救出白愁飞,无论如何,当夜救完人我们必须出城,除夕夜刑部看守的人虽少,但城防巡逻却更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离开,决不能有半分耽搁。”
到了除夕那日,街上好不热闹,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宛若白日。真是可笑,千里之外将军将士浴寒而战,京城之中却是一片安逸享乐。寒风刺骨,如刀子一般剜人肌肤。四个人静悄悄地伏在刑部大牢外的房顶上,等两队人换完岗,顿时便直接杀了过去。可纵然他们的刀再快,却还是引来了其他的兵卒。戚少商一脚踢开那沉重的牢门,“王小石,他们已经去送信了!快救人!”
王小石收了刀,也不多言,转身便直接进了牢立,他毫不犹豫地解决掉里面值班的牢头,便开始一间牢房一间牢房的找白愁飞。
地牢里被关押的犯人见有人闯入,皆是兴奋的呼喊起来。王小石一路看过去,并未看见白愁飞的身影。一直到最后一间,他的心顿时碎裂开来。
铁栏缝隙之间,只有一具白影蜷缩在地上,浑身衣物破烂,血迹斑斑。
“二哥!”
王小石头皮一紧,挽留一剑断锁,冲进去就一把将地上缩成的那一团人抱如怀中。待看清白愁飞的面容,他简直心如刀割。
“二哥,你醒醒!”王小石声音颤抖,看着白愁飞面容枯槁,几乎与往日大相径庭,他几乎恨不得将那些对白愁飞施刑千刀万剐!
此时白愁飞却深陷梦中的厮杀,他突然感到有人在碰自己,便顿时警铃大作,不觉一掌打向了王小石,“滚!”
王小石连忙握住白愁飞的手,他用力将人往怀里带,“二哥,是我!我来救你。”
白愁飞茫然地睁着眼睛,突然他脸色一暗,只冷冷地说,“不会有人来救我,他们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了。”
白愁飞神色漠然,眼里黯淡无光,王小石不禁哽咽,“我会救你,小石头会救你!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小石头……”白愁飞浑身一僵,突然想起那些难辨真假的画面,他冷笑一声,“他不会。他自身难保,怎么可能会自寻死路,无论是他,还是苏梦枕,都不会来救我……”
王小石双目赤红,怒上心头,他双手箍着白愁飞的肩头,迫使对方看着自己,“你在胡说什么!我这辈子唯一想救的就是你,我只想救你!我一定会救你!你听清楚了吗?你听清楚了吗白愁飞!”
他带着股身陷绝望的声嘶力竭,似乎是拼尽了所有力气在叫醒一个即将无法回头的人。王小石浑身颤抖,嘶吼过后,又悲痛万分,他心疼地看着眼前茫然的人,“我一定能救你,我一定可以把你留在我身边。二哥,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白愁飞看着他,神色逐渐清明了些,他这才真的看清了王小石的样子。
他愣了愣,似乎仍旧没有分清真假。但一看清王小石的脸,他整个人不禁涌起了一股带着心酸的疲惫感,夹杂着一种久违地想要对人述说不公的冲动,这些复杂的情绪让他有了种死而复生后悲喜交加的错觉。就像黑暗之中,那漫无边际的地狱里终于照进了一束光,那是属于他的一束光。
“小石头,我好痛啊……”
他这么低低一吟,便又昏死了过去。
王小石顿时泪如泉涌。他一把抱起白愁飞,尚比他个子还高的男人此时被抱在怀里却轻飘飘的,满身尽是骨头,他的二哥,必定受了很多的折磨!“我带你出去,二哥,我不会再让你疼了!”
王小石抱着白愁飞冲出地牢,戚少商三人见状顿时松了口气,四人顿时朝外杀去,出了刑部后他们借着大节之下的人潮很快便甩开了追出来的士兵,随后在追兵赶来前逃出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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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嚯了大白两章赶紧给人捞出来。打斗的画面就不细写了,详细场面留着杀点有用的人。总之就是,他们顺利地救出了惨兮兮的大白。
第23章
五人出了城,一直逃到天亮方才停下来休息了片刻。
这期间白愁飞噬心丹的毒性发过一次,整个人几乎疼得战栗起来。许是他太过虚弱,毒性发作将他疼醒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把他给疼晕了过去。
王小石顿时手足无措,他虽然会些医术,但是却摸不出白愁飞到底中了什么毒。
一旁的戚少商打量着白愁飞的样子,过了片刻才说,“我记得刑部有一种秘药,制来是专门对付那些意志狠绝之人的。发作时会心如刀割,四肢百骸都如毒虫在咬。”他看着王小石瞬间苍白的脸,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说,“但这还不是它最厉害的地方,它最大的作用是乱人心志,使人疯魔,让人分不清真假,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