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浑身冰寒,心中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旧时他会心性大变!怪不得旧时他们再见时他和之前判若两人!王小石不禁抱紧了怀里还在隐隐颤抖的人,只问,“这个毒,能解吗?”
戚少商摇了摇头,“我这里有静心安神的药,你给他服下,应该能缓解症状。或许你师父,应该能知道解它的方法。”
王小石结果药瓶,心里不胜感激,“多谢戚大哥。”
天亮之后,戚少商因有私事便只能先告辞。余下的四个人直到第三日,才找到一处破庙得以好好休息。
王小石给白愁飞换洗了衣物,但他手艺不行,将白愁飞的头发梳得歪歪扭扭的,一点儿都不如以前那般赏心悦目。
借着昏黄的烛火,王小石又细细的打量起白愁飞的面容来,这人原本就长得白,如今受这么一遭,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了。他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疼,之前为他清洗时,他竟然看到他二哥原本乌黑的发丝间竟生出了白发......
王小石指间抚上白愁飞的眉心,一下一下的,像要将他的眉宇的不安全部扫走。他看着白愁飞苍白皲裂的嘴唇出神,随后伏下身轻轻一触,“二哥,对不起……”
突然的,白愁飞手掌一紧,将他握着他掌心手牢牢抓住,力道之大竟让王小石生出隐隐痛感。王小石不由得模糊了视线,他将那只紧张泛白的手握在胸前,嘴里温声说到,“二哥别怕,我在这儿。”
后半夜又下了一场大雪,早上方恨少牵了马来交给王小石。他看着王小石怀里依旧没有清醒的白愁飞,不免问,“他还是没有醒?”
王小石摇了摇头,只抱着白愁飞上了马,他歉意地看向方恨少和唐宝牛,“多谢你们协助我救出二哥。接下来的路太险,也不该你们去走,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方恨少仍旧有些担心,“可你们,白愁飞现在昏迷不醒,要是遇到追兵,你们怎么办?”
“放心吧,昨日戚大哥已给了我消息,我师傅还在白毛堡,我要带我二哥去找我师傅。”王小石将狐裘拢紧,告了辞便驾着马直往北方而去。
又过了两天,大雪之后天气转晴,万里无云,但温度依然寒冷刺骨。这夜找不到什么好地方歇息,王小石只能带着白愁飞露宿荒林。
闭眼养精蓄锐的王小石突然感觉怀里一颤,不由得紧张地看向白愁飞,只见那人紧皱着眉,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安。
“二哥?”王小石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巨大的狐裘包裹着白愁飞的身体,但是这人却还是止不住地在隐隐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噬心丹发作了还是太冷。
这么多天过去了,为什么还不醒?
王小石不免忧心忡忡,但是心疼之余,他却有股难以言喻的开心。至少现在他的二哥在自己身边,至少如今他没有留他在牢里不管不顾,至少当下不如旧时那般,自己对他的痛苦一无所知。
“二哥,你快醒过来,这次我们终于走出京城了。”王小石不禁自言自语起来,京城那扇门,他们已经是第三次逃离了,“但是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的苦,会不会甘心抛下你的抱负。不过没关系,只要有我在,我都会牢牢的抓住你,牢牢的守着你。”他不由得收紧了臂,语气愈加坚决,“我决不允许旧时的惨剧,再在我们二人之间发生!”
“王公子对幽梦还真是一往情深呐。”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王小石顿时一惊,他抬首看去,果见许易安就站在不远处。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悄无声息的就能站在他面前,他冷笑一声,咬牙说到,“又是你。”
“你会突然回来救白愁飞,还真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么?”许易安没有理会王小石眼里的恨意,只不解地问到。
王小石看了看四周,虽然不见人影,但却杀气四溢,“刚从蔡京手底下讨了个差事就办砸了,方应看现在,估计很不好受吧。”
“王小石,到这个时候你还敢嘴硬,是真的不想活了?”方应看冷着一张脸出现,他看了看这相依相偎的两人,不禁冷笑起来,“白愁飞和相爷还有赌约没有完成,至于王小石,就地正法,带他的脑袋回京。”
话音刚落,几十个身着黑衣的杀手便冲破跃起杀向了王小石,而许易安也霎时间冲了过来,一手直伸向了白愁飞。
王小石挽留在手,转身便先解决了两个近前的杀手,随后抱着白愁飞连转数圈,这才躲过许易安的抢夺。他连退几步站定,挽留横空而出,白进红出,当即又杀两人。
可这些人都是蔡京手底下培养出来的杀手,不同于一般的江湖宵小。命令一下,哪怕是死,也不会有所畏惧。所以即便他们见王小石手起刀落自身不敌也丝毫没有退缩,反而前仆后继越杀越狂。
王小石心知这群人不能轻易摆脱,便只能以杀止杀。可他怀里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白愁飞,厮杀之间难免有所顾忌,为了不让这些人碰白愁飞,他的身上已经有了刀伤。
王小石一咬牙,旋身退开合围上来的人。随即便将白愁飞放到树下靠着,他抬腰之际,又见有魔爪伸向白愁飞,他神色一狠,挽留一挑,当即便斩下了那人的臂膀,随后他站至白愁飞身前,剑自腰侧后攻,又直破身后之人的肚腹。
方应看见王小石大杀特杀,倒觉得这般果决阴狠的杀人手法,颇与白愁飞有些相似。他见手底下的人半天也无进展,只轻轻叹了口气,随后长剑一出,便直过人群杀向王小石。
霎时间兵刃相击,火花四溅。
方应看一剑不中,轮着剑翻身又是奋力一砍,“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挽留厉害,还是我的血河神剑厉害!”王小石听他说几句话,不由得想起来天坑之下的那副枯骨,那是他的亲生父亲,是被方应看所杀!他不仅血气翻腾,见方应看以剑招拼杀,他顿时更为愤恨,随后便以同样的招式再度反攻回去。
方应看被打得措手不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小石,“你的剑法.......”
“熟悉吗?今日我就要为我的父亲杀了你这个不孝之徒!”王小石见招拆招,以彼之道反攻其身,但他的剑法却又并非原原本本的血河神剑,其变化应对,远远高于方应看的剑法。王小石步步紧逼,语气不善,“当日在破板门你就不敌于我,时至今日,更无可能!”随后他一式破剑攻开方应看的防御,再挑剑一扫,当即便将剑刺入了方应看的肩头,若非是方应看躲得快,只怕剑入之处,就是他的心脏了!
方应看眼中顿时凶光毕露,许易安见状即刻便来挡王小石势不可挡的又一杀招。谁知道方应看又冲上来隔开了许易安,“去拿白愁飞!”许易安未做犹疑,当即转身便直朝昏睡的白愁飞而去。
王小石这才心觉不妙,方才为对付方应看他走得太远了!他心中一急,正要回身去阻止许易安,谁料方应看又是跃身一剑,竟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眼见许易安已扣住了白愁飞的肩头,王小石顿时心中一慌,“二哥!”
就这惶恐一声,那昏睡的人突然睁开双眼,随后一把箍住许易安的手当即便是一折。许易安的手腕当场脱臼,眼看这才醒过来的人又对着自己胸膛挥来一掌,他不得不退身躲开。
白愁飞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把阔刀,对着那欺身而来的黑衣杀手便挥出一刀,转而又将那尸体甩至身后,借而挡下背后一袭。他回头再看,这才看清方才的人是许易安,他神色一沉,越过杀手的尸体便直接朝许易安杀去。
许易安见状不禁一惊,连连后退避开白愁飞的攻击,此时云开月明,他下意识的打量起白愁飞样子,看来这人恢复得不错,不过精神仿佛不太清醒,刚才一番出手,倒像是本能的自保。眼见这人毫不犹豫连伤他两刀,许易安不禁有些苦恼,人情债在身,他只躲不攻,还真是吃亏。
这边王小石见白愁飞醒了过来,不禁大喜过望,不过他来不及高兴,就见白愁飞突然停下了动作,整个人立在当场,有股摇摇欲坠的感觉,他心里一紧,也顾不得什么方应看,只一剑震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障碍,随后一跃落到白愁飞的身边,他连忙将人扶住,急切地问到,“二哥,你还好吗!”
白愁飞缓了片刻,他看了看王小石,不由得一愣,皱着眉很是不确定,“小石头?”白愁飞顿时有些迷茫,隐隐觉得此刻不应该看到王小石,他正想不太明白,却又突然胸口一痛,直接就吐出一口血来。
许易安见此情形,已然明了今日要杀王小石和带走白愁飞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他退至方应看身边,“小侯爷,事情办不成了,你受了伤,先将情况禀告给相爷吧。”方应看狠厉地看了许易安一眼,虽然不甘但也明白这是事实,便丢下一句“不要高兴得太早”的狠话便随着许易安离开了。
王小石无暇他顾,看着白愁飞脸色煞白地捂着胸口,他急忙问到,“二哥,是不是噬心丹的毒又发作了?”
白愁飞一把抓住王小石的手腕,他神情戒备地顺着王小石的手臂看向他的脸,便在昏暗中看清了他脸上散落的头发和斑驳的血迹,看起来十分狼狈,但是唯独那一双眼睛,里面悲喜交织,但却格外明亮闪烁。
白愁飞猛然愣住,突然见王小石脸上划出一道水痕来,他不由得伸手去拂那颗水珠,湿润的,滚烫的,就像真的一样。他不免说,“小石头,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王小石忍着泪,一把将人死死抱住,“二哥,对不起,我要是早一点来救你,你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了。”
白愁飞仍旧有些难以断定,过了良久,他发现所见、所感并没有如之前一般烟消云散变化不定,他终于明白如今这并非幻觉。白愁飞松了一口气,身心顿时都疲惫不堪,“你真的来救我了啊……”
——————待续。
第24章
白愁飞醒了过来,不管怎么说,总比以前昏睡不醒好些。不知为何,哪怕眼下两人只得小心翼翼地北上逃亡,但王小石心里却十分高兴。
白愁飞身上有伤,尤其是近一个多月的折磨,让他的身体受了很大的损伤,加之噬心丹的药效还是会时不时的发作,这让王小石得以坚持要和白愁飞同乘一匹马的看法。
起初白愁飞还有些不适应,但是因为精神虚弱,不多久便有些昏昏欲睡,他靠在王小石的身上,起初还强撑着精神去留意四周的情况,但是时间一久,只觉得更加抬不起眼皮来。
王小石不禁伸手拉紧了白愁飞身上的狐裘,只说,“二哥放心休息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声音就在白愁飞的耳边,温柔细腻,不是什么豪言壮语,却让他觉得很是坚定,值得信任,于是便放松了精神顺着困意睡了过去。
不多久,他隐隐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又很是熟悉。
白愁飞睁开眼睛,却见蔡京正堂而皇之的站在自己面前。他猛然一怔,四下望去不过荒山野岭,“你怎么在这儿?”
蔡京伸着袖子擦了擦近前的一块秃石,随后便淡然坐下,他打量着四周,不禁唉声叹气起来,“看看,这样风餐露宿,躲躲藏藏的,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白愁飞冷笑着问。
“你要独步江湖,手掌杀人权,坐江湖之巅。”蔡京感叹着,又一脸惋惜地看着白愁飞,“可你看看现在,你无名无姓,无依无靠,比你来京城之前还不如。你可能觉得你这样的真心付出,必然也换别人真心相护,可是你忘了,你和他们本就不同,你走的这条路,注定是一条死路。”
正当白愁飞要出言讽刺时,他突然见眼前的蔡京变了模样,那石头上坐着的,是正在淡淡看着他的王小石,那人开口,语气很是不屑,“我的师父是白须园的主人,我是白须园唯一的徒弟,我的师叔们个个在江湖上有赫赫威名,我为人正直,与人为善。你呢?戏楼里唱曲的戏子,镖队里默默无闻的镖师,还是买画求存却又无人问津的画师?”
白愁飞神色很是淡然,半个多月的折磨里,这样的幻觉他见得多了。
紧接着他又看着眼前的人变作了苏梦枕。威风凛凛的梦枕红袖第一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风细雨楼楼主,楼里的无一不忠诚正直。但是你!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忠心不二的人,你要是活着,必然会给楼里带来无尽的灾难。当日在苦水铺,我就不该与你结义!”
眼见着苏梦枕一刀刺来,白愁飞脸色阴沉,掌心一紧,还是当即便身体一卷,滚到了一旁。
听着耳边一声清晰的嗡鸣,白愁飞抬眼望去,这才发现真正杀向他的哪是什么苏梦枕,而是一群江湖人士。
白愁飞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王小石在哪儿,他心里一沉,也来不及多想,他粗略看了一下,这群人与上次许易安带的人不一样,应该是收到了蔡京或是六分半堂通缉他们的消息,从而来捉他们去领赏的江湖人。
那些人中的其中一个摊开一张纸看了看,然后说,“白愁飞,还有一个王小石去哪儿了?”
白愁飞一声冷笑,只说,“你瞎吗?没看见只有一匹马一个人吗?”
那人一呆,不禁大笑起来,“说什么情深义重的,还不算抛下你不管了吗?我看你就乖乖的受死吧,让我们拿了你的人头好回去领赏。”
“想拿我二哥的人头回去领赏,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那人顿时一惊,回头正要去看是谁,可他来不及看清,便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脖子一凉,随后天地倒转,漆黑一片。随后皮肉破开的声音便此起彼伏,随着最后一人倒地不起,王小石曲肘拭净剑上的血,随后反剑如鞘,转身便去看白愁飞,“二哥,有没有受伤?”
白愁飞回过神来,淡淡地摇了摇头,他不禁笑着说,“小石头,你现在动起刀剑来,倒比以前果决得多。”
“他们想伤你,就是该杀之人,死不足惜。”王小石直言到,随后他才把挂在身上的两只野鸡取下来,有些无奈,“天寒地冻的,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点吃的。”
白愁飞打量着王小石,见他有种要就地做饭的架势连忙拉住了他,“换个地方吧。”
王小石愣了愣,抬头看了一眼四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也觉得在死人堆儿里吃东西会影响胃口,于是便点了点头,随即就上了马,然后顺其自然的就将手伸向了白愁飞。
白愁飞看着王小石,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好像变了,拔剑时不再那么犹豫不决了,举手投足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手足无措了,眼神也更坚定更沉稳了。
王小石见白愁飞没有动作,不禁开口叫到,“二哥?”
白愁飞回过神来,脸上波澜不惊,他就着王小石的手上了马,“看天色今夜又要下雪,我们得找一处可以避雪的地方过夜了。”
连续走了三四天,他们终于在这荒芜之地看到城镇。算一算,此处已在宋金边界了,人烟稀少,汉人和金人混杂而居。他们身上吃的东西都没有了,只得进镇子里买些可以果腹的东西。